将軍借由一根繩索躍下城牆,持青鋒孤身朝敵軍陣前走去。
溫積秀和大哥趕到城牆邊,大哥面容已恢複平靜,隻是眼裡殘留的赤紅,和額角突起的青筋,洩露了心裡的不平。
将軍一步一步,堅定勇毅,素衣單刀走出了一往無前、所向披靡的磅礴氣勢。
繁蔭軍起初沒有反應,似是被将軍的行為迷惑驚懼住了。
将軍走到一半,繁蔭才發令,萬千箭矢朝将軍射去。
繁蔭沒有想過弄清将軍的目的,為什麼不穿铠甲?為什麼一個人?
他們甚至沒有想過與将軍溝通談判一下,繼續實行離間計,或者直接策反将軍。
他們被将軍的氣勢吓到了。
他們意識到将軍不可能開城門,不可能背叛,更不可能求饒。
一身忠骨不可摧,滿腔孤勇誰敢擋!
他們懼怕将軍的靠近,隻能用箭拼命阻止。将軍不過一人而已,無馬無甲,他們竟無一人敢上前與将軍交戰。
将軍揮動青鋒抵擋着漫天箭雨,仍然一步步朝敵軍陣前走去,越來越近,而箭也越來越密,終于
将軍腿部中箭,刀僅慢了片刻,将軍身上又多了幾箭,胸、腹、臂、腿…
“爹爹!”瀾兒悲呼聲穿過天際,可她被邵非牢牢挾制在身前。
即便離得遠,溫積秀看不清瀾兒的表情動作,但隻要一想到那個場景:
瀾兒看到疼愛她的爹爹,為救她被萬箭射中,就在離她不過百米的地方。
她該有多絕望?
将軍走不動了,立青鋒于身前,不讓自己倒下。
身後的東照國好好的,滄曲城好好的,西南軍好好的。
将軍護住了他們。
可将軍卻遭受污名陷害,将以最慘烈的方式死去!
這時瀾兒卻動了,一抹紅色朝将軍奔去,可她到底沒有到将軍身邊,便背中數箭,撲倒在地。
瀾兒朝将軍一點點爬去,這時箭的攻勢也終于停了。
“瀾兒!”溫積秀心口劇痛,朝城牆外撲去,被大哥及時抱住,然後被周圍士兵死死按住。
敵軍統帥徐望緩緩走到将軍身邊,端詳片刻,便舉刀砍向将軍的頭顱。
随着将軍頭顱落地,身軀傾倒,瀾兒發出一聲凄厲的哀嚎。
那聲音是失去至親的悲,萬箭穿心的痛,受到背叛的怒,天道不公的恨!
以血制琴,以淚作曲,奏出的傷調,足以令天地動容,山河共泣!
瀾兒的聲音直接穿過溫積秀的心髒,他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了。
不知過了多久
他身處一片火海,地上冒出的烈焰,不斷灼燒他的肌膚。
他疼得跑起來,想尋找出口,前方蓦地出現一個紅衣女子的背對他站着。
“瀾兒”溫積秀急忙跑過去抱住她。
瀾兒倒在他懷裡,閉着眼睛,眼角蜿蜒着血淚。
“瀾兒,瀾兒”溫積秀不斷呼喚她,希望她醒來。
可沒有反應,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周圍全是火焰,溫積秀卻摸到瀾兒身體寒涼如冰。
當他想抱緊她,給予她溫暖時,瀾兒化成無數的光點消失在他懷中。
他抱了空:“瀾兒!瀾兒!…”
無論他怎麼呼喚,瀾兒還是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沒有看他一眼,沒有與他說一句話。
原本就旺盛的火焰瞬間擴至十倍大,将他徹底吞沒。
好疼啊,不斷被焚燒,他想動卻動不了。
就在他眼前由紅色火焰,變為模糊的黑色時,他以為快要解脫了。
這時,大哥的聲音從上方傳來:“積秀,你不想找到邵非,為小瀾報仇嗎?你要讓害死小瀾的人逍遙世間嗎?”
對,邵非還沒死。
找到他,千刀萬剮,為瀾兒報仇。
他脫離火海,又昏昏沉沉了好幾天,時睡時醒,等他徹底清醒過來時,已經七天後了。
聽大哥說
繁蔭把将軍頭顱挂在陣前,想激怒守城軍開門。
朝廷派的兵就駐在附近另一個城,得知将軍死後,援兵終于趕到,與繁蔭大戰三日夜,将他們逼退。
又過了些日子
朝廷下诏,以通敵叛國罪,判将軍滿門抄斬。
诏書不是為殺人。
畢竟方家滿門三人,早已經沒了,子川死在滄關對敵,将軍以死自證清白,女瀾死于兩軍戰事。
诏書是為了污辱。
宏光帝不想讓世人知道,他因懷疑将軍,沒有及時派兵支援,最後逼死忠将。這多有損他的聖名啊,隻好讓将軍當這個壞人喽。
可能還有太子景曜的手筆。為了威懾别人,方便招攬收服:都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就是和他太子作對的下場,以後還有誰敢不歸順他?
他們為了自己的皇權地位,污蔑将軍!迫害将軍!
天子無明!太子無德!
他們不配當東照之主!
還有邵非,他害死方大哥和瀾兒。
背信棄義,可恨之極!
溫積秀覺得,可能他早已經死了,行屍走肉地活着,隻有一個目的,向邵非索命。
每天隻有吃飯、磨刀、睡覺三件事。
起初他想自己去找邵非報仇,可大哥說,以他的身手,找到了也殺不了。不如交給大哥,大哥會竭盡全力,動用軍隊力量抓到邵非,帶到他的面前。
所以他等啊等
過了一年,又或者一個月,他不清楚時間流逝了多久,大哥終于告訴他
邵非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