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檬檬将酒端來,元容讓殿中所有人都退下。
她可不想讓别人看到,她失意醉酒的樣子。
她一杯又一杯,虞美人這酒,初入口甘柔清甜,後勁卻濃厚勁烈,她漸漸有些醉了。
“顔兮顔兮奈若何?”
思緒萬千如潮湧,她借着酒意填了一首虞美人。
“空庭寂酒愁難遣,美眷佳人遠。苦甜癡恨亂堆疊,進退不得,心絲繞成結。
昔時歡景常浮現,栩栩未曾淡。而今隻有飲漸醺,似幻似真,才能喜擁君。”
元容覺得手腳有些不聽使喚,她踉跄站起,朝床所在方向走去。
走了幾步,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住,重重往前跌去。
額角磕在台階上,她眼前一黑,半天才坐起來。
好疼,臉側有溫熱的液體流下來。元容摸了下,果然磕破了。
啊?她會不會留疤,會不會破相啊?
元容又驚又怕,坐在地上一時間茫然無措。這時她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她回頭望去。
暮山紫的衣袍,絕美無雙的面龐,清冷淡泊的氣質。
兩三個顔征齊齊向她走來。
走到她跟前,兩三個顔美人合成了一個,他蹲在她身邊,伸手撫過她額頭的傷口。
冰冰涼涼的,立馬就不痛了。
“顔美人,你來了。”元容呆呆地看着他。
顔征沒有說話,伸臂将她從地上抱起,朝床上走去。
到床邊準備将她放下時,元容緊緊抱住他的腰:“不許走。”
她一定是醉得狠了,才看見他。
既然是幻覺,為何不長一點呢?為何不恣意一點?
元容擡頭就朝顔征的唇吻去。
唇就快碰到時,顔征整個人突然消失,元容失力朝床外栽倒。
快跌到地面時,顔征又突然出現,将她接住,抱回床上,拉過被子給她蓋上,然後
他又消失了。
元容又急又怒,帶着被子就往床下滾去。
滾了好幾圈,顔征含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怒喝在上方響起:“元容!”
幻覺裡的他還會說話呢?
生氣的聲音也這麼好聽?
元容閉上眼睛裝死,等他來抱自己。
片刻的沉默後,顔征拉過被子給她裹上,又抱起她:“這次你再滾下來,我就不管你了。”
元容抱住他腰:“那你留下來陪我,我不親你。”
顔征沒有說話,将她放到床上後,卻也沒有走,他側躺在床邊,用身體将床邊擋得密不通風。
元容鑽進他懷裡,安甯甜蜜的氣息圍繞着她。
第二天
元容一醒來,就趕緊摸額頭。
光潔如初,沒有受傷。幸好幸好。
再一看時辰,已經快午時了。糟糕,誤了理政閣那邊。
“檬檬?檬檬?”
檬檬疾步走過來:“公主醒了?”
“怎麼沒有叫醒我?”
檬檬服侍她穿衣:“仆俾看虞美人酒瓶空了大半,想必今日早起會頭疼。
況且公主今早在睡夢裡還在微笑,仆俾便想着讓公主多睡會兒。
仆俾已經讓内侍給理政閣去信,說公主發熱頭疼,今日就不去了。”
“嗯”元容感覺有些奇怪。
她現在頭一點也不疼,照理昨天喝了那麼多酒,今天不可能毫無反應呀?
還有顔征,太真實了,就像真的來過一樣。
可若是真的,顔征怎會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還有額頭傷口怎會平白就好了?
但若是假的,這酒也太厲害了吧,能夠造出這麼美的幻境,還沒有頭疼後症。
午膳後
阿度來看她:“皇姐,聽聞皇姐今日身體不适,現在可好些了?”
十四歲的年紀正是長個子的時候,阿度現在已經比她高了,眉目也逐漸脫去稚嫩,變得更加英朗。
元容從軟榻上直起身:“我沒事,阿度不用擔心。”
阿度坐在榻尾,讓她不必起來:“皇姐要多注意身體,不可太過勞累,理政閣的事情,朕多少也能分擔一些。”
元容幫他理了理鬓邊的頭發:“阿度真是長大了。隻是現在諸多改革及政策,正在緊要關頭,半點不能懈怠。”
阿度眼中略有失落:“那些朕不太懂,就多辛苦皇姐了。”
元容拍拍他肩側:“以後熟悉了,自然就明白了。”
……
又一日早晨,理政閣。
元容看了奏表才知道,那日顔征找她什麼事情。
元決的十幾個兄弟們,經過兩年的争鬥,除了還年幼的,各種意外死了七八個。
最後由十九歲的元充率兵剿滅薛渙及一萬叛軍,将薛渙項上人頭随軍報一同送入京。
說起來,這十幾個兄弟都不是老睿王妃所出,睿王妃隻留下元決一個嫡子。
睿王妃何素也是一個奇女子,她是研究天文的高人行通子的傳人。
行通子常年在相潤西部的千琉山觀測星象,制定曆法,但新曆法還沒完成,就仙逝了,重任就交給了首徒何素。
何素下山調查氣象和物候,遇到元決父親元齊,雙方皆一見鐘情,半年後元齊求娶何素。
但曆法尚未完成,何素提出成親可以,但三年後必須和離,讓她回千琉山。
元齊答應了,這三年間,元齊隻有王妃何素一人就不用說了。他每天傾心相待,奇珍異寶,摘星星摘月亮,就是想把何素留下。
他們有了長子元決。
但三年的柔情沒有改變何素的想法,何素堅決要和離回千琉山,還帶着肚子裡尚未出世的第二個孩子走了。
何素離開後,元齊氣極,覺得自己一腔深情被辜負,當年就納了十幾房姬妾,有了元決十幾個弟弟。
當然何素也很生氣,禁止他進入千琉山,也始終沒讓他見到第二個孩子。
幸好元齊對何素的怨,沒有轉到元決身上,元決與父親關系甚好。
睿王叔對王妃的盛情,母後都曾驚歎過,而何素能舍棄這樣濃烈的愛,堅持她的道路,怎能不讓人稱奇?
從回憶裡出來,元容寫下旨意,依諾封元充為睿王。
一年後
天衍六年,夏,理政閣
元容在召見相潤有史以來的兩名女官員。
三年前她開放女子科考,為了讓京城的世家女有意者們盡快成為合格的女官,她讓大學士開設女子學堂,教四書五經和策論等科考内容。
并鼓勵民間也開設女子學堂,官府給予一定補貼。
再把古代巾帼英雄、才女、女政治家的故事編成話本戲曲,大肆在民間傳播,潛移默化影響人們的看法。
又因科舉考試衆多,縣試、府試、院試、鄉試、會試、殿試,元容特許浩京内,每季都舉辦各類縣府院鄉等基層考試,會試、殿試不變。
這樣可以給浩京的女子們更多機會,也不會影響朝廷的人才錄用。
饒是這樣諸多謀劃,她百般期盼的女進士終于出現時,也在三年後的現在了。
不過想想,學習需要時間,考試需要時間,改變也需要時間。
終于讓她等到了。
考中進士的女子一共有兩名,被分到六部任主事。
現在都穿着綠色官服站在她面前行禮:“參見長公主殿下。”
“二位快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