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将璃的院子，白思若和蕭惟然看見一個圓亭下，将璃躺在一個木制搖椅上看書。

院中還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草木青翠欲滴，氛圍頗為甯靜安逸。

兩人行至圓亭裡：“将璃仙長。”

将璃放下書，揚眉笑問：“小仙子們有事問我？”

“仙長，你怎麼知道？”白思若在搖椅邊上變出兩個凳子，在其中一個坐下。

了解将璃脾性，她行為随意很多。

蕭惟然見狀，坐到另一個凳子上。

“昨日神上找你們必有要事。” 将璃看向兩人，眼中閃着戲谑：“我是不是該換個稱呼來叫你們了？”

白思若不禁笑彎眼：“神上的确有任務給我們。

神上任我為巡察使，阿然為宣令使，不久後入下界，協助神上統一人族。”

“什麼？”将璃一下子坐直：“巡察使和宣令使？那你們豈不是馬上要離開天界了？”

“果然，跟我預感的一樣。”将璃擰着眉，神情糾結：“我不想你們離開。”

白思若：“将璃仙長，我們總會回來的。”

蕭惟然：“到時，會給仙長講很多很多下界有趣的故事。”

聽到故事，将璃眼神一亮，情緒逐漸好轉：“那好吧，你們好好完成神上的任務，争取盡快回來。”

“嗯”白思若搬起凳子靠近一些：

“将璃仙長，我們這次來，是想了解了解大司通，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大司通今天給我和阿然交代仙使的事項，說完後便走了，沒有進院子。

我在想，會不會我和阿然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讓大司通不高興了？

我們是不是應該主動去找她？”

将璃聽後，伸手揉了揉她發頂：“你們多慮了。意存仙司，也就是大司通，她那麼做完全是職業病，與你們無關。”

白思若和蕭惟然心霾大散，齊齊注視将璃，等着他繼續解釋。

将璃施仙力讓搖椅動了起來，緩緩說道：

“這還要從天界的公務處理風格與習慣說起。

天界向來是發布任務者主動找執行任務者，仙揆找仙司，仙司找仙君。

神上也同樣如此，有事情直接找對方。

除了每十二天一次的期會，兩揆八司和有要事禀告的仙君會到神殿，報告事項結果，與神上及其他仙職共同商讨。

各仙職之間交流一般遵循就事論事、速說速決原則。

他們覺得公務中，扯其他不相幹的事情屬于浪費時間，因此都不喜歡廢話。

由于交流時間不長，所以仙職一般都站着說，反正身為仙也累不到。”

将璃笑吟吟看向兩人：

“所以啊，你們完全不用擔心。

若有任務，等大司通主動找你們就好。

公事中有疑問或不同意見，也要直接提出來，與大司通溝通清楚，實在達不成一緻的，那便去找神上裁決。

大司通之前的行為，是職業習慣使然，完全對事，沒有摻雜任何個人感情，你們不必為此煩憂。

其實她處事偏冷，還有一個因素。”

說到這，将璃停頓了一下。

“是什麼呀？”白思若握住搖椅扶手，着急問。

将璃：“大司通負責天界與下界之間的信息傳遞，還掌管着仙往來兩界的唯一通道。

之前意存仙司剛任職時，脾氣還很溫和。

天界衆仙有的無聊了，便會來纏着大司通，要麼想讓大司通偷偷放他下界，要麼想知道下界有什麼趣事。

意存仙司怎麼可能違反仙律，耐心勸他們效果不大，最後仙司不勝其擾，隻好冷着臉，一副群仙勿近的模樣。

日常出行遇見，也都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嗯’‘無’‘好’之類。”

白思若手支着頭：“原來是這樣，那大司通的冷确實很有必要，若換成我，說不定脾氣更差。”

蕭惟然：“多謝将璃仙長解惑，這下我和阿若終于知道如何和大司通相處了。”

将璃：“其實意存仙司的性格并不算奇怪，天界裡有很多性格更内斂、又沒有任職的仙，經常幾十年幾百年呆在屋裡不出門。”

“啊？”白思若驚訝得張大嘴巴：“那他們不會悶嗎？”

蕭惟然：“沒有其他仙去找他們？”

“或許他們覺得，自己一個人更有趣。”将璃望着星空中衆仙的住所：

“你們看，天界衆仙的家，都是房屋加小院的形式。

這裡普遍的習慣是，若看到仙在自家院子裡，說明他希望其他仙來訪，便可以進去找他。

若仙在自己屋子裡，說明不希望被打擾，其他仙此時就不宜進去了。

所以有些仙即使在屋内獨處很長時間，也不會有人打擾他。”

“天界各種性格的仙都有，大家尊重彼此的習慣。想獨處的獨處，想熱鬧的熱鬧。

每個仙的生活方式都是自己喜歡的。

你們這些剛來的小仙子，首先碰到的當屬天界最活潑的那一群仙。

其實，還有很多其他脾性的仙，不過他們有的躲在家裡，你們不容易見到。”

白思若仰頭看向将璃：“天界真好，可以包容不同性格的仙，讓大家做真實的自己。

人族就不一樣了，他們世俗規矩很多，總要僞裝成另一副模樣，看起來好累。”

将璃鎖起眉頭，似有疑惑，思索片刻方開口：

“現在的人族？

也對，神上之前沉眠那麼久，下界人族亂一點實屬正常，不過神上會把它收拾好的。”

蕭惟然這時出聲：“将璃仙長，我有一事想請教。

仙長似乎對下界的事并不在意。

天界各仙揆仙司在神上沉睡這段時間，好像也沒有另外幹涉下界人族之事。

這是為什麼呢？”

将璃稍一愣，随後答道：

“這個問題，倒讓我有些意外。

其一，神是唯一的世界主宰。

神不在，沒有任何仙有資格代神做主，私自發号施令，更改下界秩序。他們隻能完成自己分内職責。

其二，天界與下界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神魔大戰後，下界巨變的六千年，對天界而言，不過短短兩百年而已。

同時仙的壽命以萬年計，兩百年時間對于仙，僅在須臾之間。

神上與魔的沖突交戰，及下界變動很頻繁，衆仙皆習以為常。

神上此次沉睡，對大家來說，就像出了趟遠門，根本無需擔心。”

“以仙追求高階精神價值的漫長一生，來觀下界困于愛恨陷于物欲，短暫重複的萬千人生，正如天地觀蜉蝣。

渺小、單一、初級。

在天界衆仙眼裡，下界的天翻地覆、滄海桑田，不過是山中落葉、海面起波，不足為道也。”

白思若和蕭惟然陷入沉思。

天地觀蜉蝣。

在下界，人族和化為人形的精族靈族，通常被認為是最高智慧的生物，自視高等。

其中人族尤甚，藐視其他一切動物和植物，社會曆史一發生變化，便覺天崩地裂，世界要毀滅了。

想不到在更高世界、更高智慧、更高壽命的仙眼裡，他們如同蜉蝣一樣微小。

仔細一想，其實天地從未崩裂，世界也從未毀滅，一直好好存在并運行至今不是嗎？

是人眼中的天地改了，世界變了。

但人認知中的天地并非真正的天地，世界也并非全部的世界。

當一個人的思想僅僅局限在，如蜉蝣一般單純的原始欲望驅動中，進食、交|配、然後死亡，那麼他永遠看不到更廣闊的景色。

蕭惟然：“多謝将璃仙長這一番話，我明白了。”

白思若：“将璃仙長，你說的好有道理。”

将璃忍不住笑起來：“小仙子們可還有其他問題？”

白思若摸摸腦袋，思量片刻：“嗯…應當沒有了。阿然，你還有嗎？”

蕭惟然：“沒有了。”

将璃眼睛一轉，停下搖椅，直起身：“我回答了你們這麼多，今日你倆必須陪我玩個暢快，不然等你們一走就沒機會了。”

白思若用力點頭：“好呀，仙長想玩什麼？”

将璃化出十個彩繪小燈籠，各式各樣，還發着光：

“我們比賽講故事吧，你倆和我輪流講，講完比誰的故事最有趣，就送他一個小燈籠。

等你們倆拿到至少五個燈籠，我便放你們回去，怎麼樣？”

白思若：“聽起來很有意思，我喜歡。”

蕭惟然：“惟然自當奉陪。”

将璃目光投向他們：“誰先來？”

白思若：“啊？我需要時間想一想。”

“我先吧。”蕭惟然略加回憶，朗聲開口：

“從前一條小河邊，一位正在浣衣的農家姑娘，瞧見河中央漂來一個木桶。浣衣女用樹枝攔下，發現木桶裡竟然有個襁褓，打開一看，是個嬰孩……”

兩個時辰後

白思若和蕭惟然搜腸刮肚，把知道的話本講了遍，終于成功拿到五個燈籠，回了家。

其中和将璃仙長一大半時間在講故事，小半時間在争論誰的好。

最後一個燈籠，将璃仙長耍賴不想給，她和阿然是硬搶過來的，随後直接沖回自己院子…

白思若把五個彩繪小燈籠串成一串，挂在流蘇樹枝上，可漂亮了。

“阿然，你講故事好厲害。”白思若欣賞着燈籠串對蕭惟然說。

有三個燈籠是阿然赢的，而且他說的故事很精彩，印象中她沒聽過。

蕭惟然站在她旁邊：“跟說書先生學的，阿若的故事也很動人。”

“說了這麼久，我們應該喝點水。”白思若拉着蕭惟然回到屋裡，用仙力變出很多飲品。

清茶，綠豆湯，梅子酒，銀耳羹，魚丸湯，八寶粥……

兩人坐一起慢慢品嘗。

之後看起各自的巡察使須知和宣令使須知。

白思若仔細記住裡面的内容：

靈族的靈力，精族的精能，鬼族的鬼怨統稱為法力。

這些族類殺人，或是吸取人的元氣提升修為，或是報複，動手後都會在屍體上留下自己的法力氣息。

生死簿上會立刻顯示出受害者的身份和具體位置，方便巡察使迅速趕過去處理。

而如果沾染了魔氣，便不能根據法術氣息追蹤分辨。

這樣的話，找是不容易找了，不過一旦碰到沾染魔氣者，如果發現對方高識完全被魔氣侵占，已經入魔，無法自改。

那巡察使會不論證據，不論事迹，将他就地斬殺。

一時找不到也沒關系，入魔者死後，魂魄到達中天境，通常會被直接打入暗墟。

其中兇犯基本為靈族、精族、入魔的各族和江湖門派的人。

鬼族因力量很弱，極少能直接把人殺死，一般都是跟在對方身邊，讓對方做噩夢，精神恍惚，運勢低迷。

為什麼包括門派的人？

白思若看到解釋。

在下界近幾千年中，枕幽谷祖師和阿娘聯盟之前，靈族和人族勢不兩立，互相憎惡。精族則隐居浮香山，輕易不外出。

靈族貪玩好動，時常進入人族地界，但殺人吸元氣的是少數，與人族發生沖突被驅趕的是多數。

同時人族存在各種門派，有正當降靈伏魔驅鬼的，也有打着上述名義揚名斂财，壯大宗門的。

他們有些抓無辜靈族，收集怨鬼，利用靈鬼先害人再救人，自導自演，向世人證明他們的強大異能和必要地位，借機謀名謀财。

他們不會讓靈鬼直接殺人，那樣巡察使将很快找來，無法繼續斂财，他們通常選擇傷人，在人群中制造恐懼和慌亂。

靈族鬼族與人族的關系，在他們的惡意渲染下，簡直水火不容。

而皇帝等統治者順水推舟，誘導民衆憎惡靈族、害怕鬼族，對異族遠離，對死亡恐懼，這樣就能更好地控制民衆，壓榨民衆。

所以世人皆怕夭，怕鬼。

可動物若不傷害人，有什麼好怕的？

鬼若是逝去的親友，有什麼好怕的？

有些兇犯追到最後，發現是某些門派在作惡。

巡察使的清剿範圍自然也包括他們。

不過他們習慣惡人先告狀，而且直接傷人的确是靈族鬼族，因此不好定罪。

直到祖師阿娘聯手，改善靈族和人族的關系。

靈族不再主動傷人，那些被門派抓住被迫傷人的靈族，也會由枕幽谷的消息網告訴阿娘，并把搜集來的相關證據交給阿娘。

阿娘找到巡察使顔征，說明該門派罪行，讓巡察使懲治，解救出被抓的靈族。

作惡的門派這才逐漸減少，不敢再招惹靈族。

又過了幾個時辰

第二日，黃綠霄

白思若和蕭惟然在院裡拿着卷軸溫習，等待大司通到來。

他們把仙使須知裡，一些不明白的地方都記下了，一會兒準備問大司通。

很快，紫衣大司通出現，緩緩行近。

兩人走到院子入口等待。

白思若直接進入正題：“大司通，巡察使須知裡，我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想請教大司通？”

既然意存仙司習慣公事公辦，那她也直接一點好了。

意存停在兩人面前：“哪裡不明？”

白思若立馬展開卷軸，指着有疑問的地方：“這裡，根據被害人身上殘留的兇手法力及線索，找到行兇者。

萬一抓到疑犯，他不承認行兇，而法力類型相同的有很多，怎麼确定到底是不是對方所為呢？”

意存：“除了根據對方的行蹤軌迹判斷外，仙術中有一道鑒别術，能夠準确分析出兇犯的具體類别、年紀、修為特性等。

可對比受害人身上的殘留和對方法力是否相同。

還有一道較複雜的吐真術，必要時可以結合使用。”

語調雖然平淡，但意存仙司的解說細緻又耐心。

白思若接着問：“那如果被害人沒有屍體留下怎麼辦？”

意存：“這種情況很少，處理屍體需要時間，而巡察使半刻鐘内便可趕到現場。

兇手殺人後如不想被抓到，應該會立即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