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李姝入宮已經有一個月了,在這一個月裡,陳謙佑的長進也很快,身材不再是單薄一片,變得厚實了起來。
這一日是冬至,一年中難得幾個可以休息的節日,皇帝可以不上朝,皇子也可以不練功,宮裡舉辦宴飲,李姝以李家女兒的身份随父親入宮參加宴會。
今日她不是往常一身幹練紅衣的打扮,而是白衣紅襟,頭上極為難得的插了一根玉簪子,比往常多了一分女子之美。
陳謙佑不知李姝會來,小孩子在這種宴會上又坐不住,便索性不去了,在嘉辰宮中找了幾個随朝臣入宮來的小公子們,聚在一起踢蹴鞠。
小孩子之間對于尊卑還沒有那麼明顯之分,他們聚在一起玩,眼中就隻有遊戲的輸赢。
就在嘉辰宮的院子裡,比賽開始了,陳謙佑是紅隊隊長,另一個年紀稍大一點的小公子是藍隊的隊長。
比賽先由紅隊發球,陳謙佑腳下帶球連過兩人,到藍方半場後直面藍隊的隊長,然而他人高馬大,與他硬碰硬也不是辦法,就在兩人臨近之時,陳謙佑做了一個假動作,沒有選擇帶球過人,而是将球傳給了其他的隊員。
藍隊隊長本以為陳謙佑會越過他,已經做好了鏟球的動作,一下不僅鏟空了,還倒在了地上,他不由得握拳錘了下地。
而後藍隊的隊員圍上了紅隊帶球的隊員,他們三對一,很可惜,這次沒能接近藍隊的球門。
球落在藍隊腳下,藍隊的隊員将球傳給他們的隊長,他一人帶球,猶如一個移動的銅牆鐵壁,紅隊隊員連番上去阻攔他,卻被他鐵闆一樣的身軀給撞到了,帶到了陳謙佑這裡,他并沒有像撞其他人那樣撞陳謙佑,而是一個靈活的轉身後,擡腿淩空大力抽射。
那球對準紅隊的球門,守衛球門的孩子看着球高速而來,頓時有些害怕,但身體卻是僵在那裡動不得,球便直直地悶在他臉上,鼻子裡出了血,滴落在地上。
陳謙佑見狀發難道:“隻是個比賽,你幹嘛欺負人”
藍隊隊長無奈道:“我沒有欺負人,是他沒有躲開”
陳謙佑忍住怒氣,先處理了守門隊員的傷口,而後球再次回到他的腳下,這次他不為射門了,而是誰欺負了他的隊員,他便一定要還回去。
腳下球對準藍隊隊長,大力抽射過去,被他靈活地躲開了,一次能躲開,但不能次次躲開,因每次球一到陳謙佑的腳下時,他都會踢向藍隊隊長,一個月的功夫學習下來,雖然在武藝沒有很快的長進,但對于蹴鞠來說,他的力道和速度都有了提高。
這一次藍隊隊長被球踢到後,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陳謙佑正得意之時,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斥責聲,“殿下真是越來越有長進了,臣教你的功夫難道是用來欺負人的嗎?”
這一聲呵斥來自李姝,她在宴會上久了,出來透透氣,便見到了這一幕,對陳謙佑這個頑劣的性子很是失望。
陳謙佑被抓包有些尴尬又有些委屈,“是他先欺負人的,師父你看我們守門隊員的鼻子都被他的球踢出血了”
藍隊隊長沒有說什麼,那個孩子的鼻子的确是他弄出血的。
李姝看了一眼‘現場’,這個藍隊隊長身高年紀都比周圍的幾個孩子大,與其他孩子們一起玩,難免會出現以大欺小的誤會,她走過去扶起藍隊隊長,問道:“你怎麼樣,要不要去檢查一下?”
藍隊隊長搖搖頭道:“我沒事兒,這些都是皮外傷”
李姝不放心,又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脈,見确實無礙才放下心來。
然後陳謙佑看着他師父這麼‘溫柔’的關心一個外人,心裡極不是滋味,站在原地哼了一聲。
李姝這才看向他,嚴肅道:“請殿下向他道歉”
陳謙佑更是詫異了,李姝不僅不關心他,反而還要讓他道歉,當即道:“我又沒錯”
李姝蹙眉看着他道:“蹴鞠本身是強身健體的項目,而不是你死我活的鬥争,這位小公子踢到了殿下的隊員,也并非故意之舉,但殿下踢球至他身上乃是故意之舉,這其中差别可大了。
殿下小小年紀便因自己的身份而欺淩别人,将來可還了得,現下更是不知悔過,緣因我這個師父沒有教導好你,隻知道塑你的筋骨,但卻沒有塑你的心骨,臣自知能力不足,今日請辭皇子之師”
陳謙佑與李姝相處也有一個月了,知道她的脾性,她如此說便不是以退為進,而是真的會做到,他馬上慌了,連忙道:“我不該故意踢他,我道歉還不成嗎,師父别請辭啊”
見他有些慌亂,李姝也不忍心太過嚴厲,雖然是孩子,但是也有其自尊心,在其他孩子面前還是要把握好尺度的,“殿下能意識到錯,便能改過,來日定可堪當國之大器”
藍隊隊長見狀忙道:“我不疼,沒事兒的,出來玩許久了,我們便先回去了”
其他孩子見狀也跟着他走了。
嘉辰宮裡便隻剩下了李姝和陳謙佑兩人,他有些打怵的走過去,拉着李姝的衣角,“師父,你别生氣好不好,下次不會了”
李姝歎了一聲道:“若還有下次,便是臣無能了”
“那師父不生我氣了?”
“殿下先回屋内吧,臣在外站一會兒”
陳謙佑疑惑道:“外面冷,若是不運動的話會更冷的,師父為何要在外站一會兒”
“臣可以在外人面前維護殿下的尊嚴,但做錯了事便得受到懲罰,臣罰不了殿下,隻能罰自己”
陳謙佑急道:“我真的知道錯了,師父不要罰自己了,要罰的話,我也和你一起站着”
李姝道:“臣隻站一個時辰,但殿下若與臣同站的話,明日臣便會被逐出宮門,與殿下再無師徒之分,殿下若此時入殿靜心看兩本書,這一個時辰很快便會過去的”
陳謙佑無奈,隻得聽她的話進了屋子,即便屋内有暖暖的炭火,卻還是覺得冷,他在感她之冷。
一個時辰不長,但卻是十分難熬,前半柱香,他看着她坐立難安,後來便想如她說的,拿起本書來看,這樣時間比較好過一些,但是書看了半天未曾翻動兩頁,實在是看不進去,隻得站在殿門口看着她肩頭慢慢落滿飄零的紅梅和細小的雪粒,與她今日所穿相得益彰。
李姝知道陳謙佑是個善良的孩子,但還有些沖動和魯莽,今日她在院中站着,不是小題大做,而是在磨他的性子,讓他知道做錯事會付出代價,下次他再決斷的時候便會深思熟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