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十七日,終于抵達了大盈的都城,陸憂前往趙臻早已為他備好的府邸,而奚瞳則要同趙臻回太傅府。
臨别之際,陸憂攔住奚瞳,奚瞳面露疑惑。
她的這種神情讓陸憂有些煩悶,他自問在陸府時,他并未薄待過她,甚至還幫她從市井找回了紫虛,可如今她對他,竟沒有一絲歉疚和不舍。
“趙臻讓你侍寝了?”
陸憂想到綠绮機關算盡要做他妾室的模樣,便很想知道,是否在奚瞳心中,對趙臻也存了攀附之心。
奚瞳聽此一問,不禁蹙眉,這實在不是一個體面的問題,陸憂這般問,有些掉了身價。
見奚瞳不說話,陸憂歎了一口氣:“趙臻此人,有經天緯地之才,帝王将相,都能做得,可對女子來說,他太涼薄,并非良人。”
有一說一,這句評價還算中肯,但話從陸憂嘴裡說出來,就很别扭。
“二公子你可别告訴我,你覺得你才是值得我托付終身的兒郎。”奚瞳笑笑,不過不是譏諷,反倒很是真誠:“二公子,其實在你心裡,女子同仕途相比,也不過就是腳下塵泥。你好好養着家伎,不曾染指她們,或許有心善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你既瞧不上她們,又想要君子的賢名。你和趙臻,是一類人,隻是趙臻已然官居高位,所懼不多,故而更為坦蕩;而你還在深淵蟄伏,隻能收斂。”
奚瞳的話說得直白,直白的讓陸憂覺得心尖刺痛,可這種刺痛,并沒有讓他生出惱怒,更多的,是讓他覺得苦澀,若能光明正大、衣食無憂地做君子,誰又願意整日籌謀算計、汲汲營營。
“你真的……膽子很大。”
奚瞳趕緊擡起手:“打住,這句誇獎我這一路聽了無數遍,實在有些膩了。”
陸憂也笑了,他平日的笑多少都帶着點表演性質,可此時的笑意,卻發自真心:“若我早知道陸府家伎妝房中,有雛鳳在卧,絕不會任由趙臻撿這個便宜。”
奚瞳沒有回答,陸憂不會明白,她此生都為趙臻而來。
“你的身契趙臻都已拿去。”
“嗯。”奚瞳應道:“他已經燒了。”
陸憂先是一愕,繼而低頭自嘲:“我的确不如他。”
一路以來,奚瞳對陸憂此人的評價也就一般。
他辦事能力相當出色,可論人情世故,實在不是一把好手。
比如承桑綠绮,奚瞳相信,無論趙臻也好,或是她自己也罷,若與陸憂易地而處,綠绮的手不會斷,她也不可能成為陸憂的妾室。不為别的,隻因陸憂無情,但綠绮确有真心。
這世上最危險的交易,都是用真心作的。
承桑綠绮,将來未必不是陸憂身邊的隐患。
可此刻的陸憂,倒是讓奚瞳高看一眼。
因為世人往往高看自己,坦然認輸的沒有幾個。
奚瞳對陸憂行了禮:“公子,多謝你在虹州對我和妹妹的照拂,如今京城已至,風雲已起,奚瞳祝公子得償所願。”
話說完了,奚瞳欲走,可陸憂再次開口。
“奚瞳,趙臻讓你侍寝了嗎?”
啧……
奚瞳有些郁悶,這個問題之冒犯、之低端、之毫無風度可言,以陸憂的智商,他不會不知道,可他怎得又問了一遍?
奚瞳看向陸憂,陸憂神色泰然,仿佛問了一個再正經不過的問題。
奚瞳:“很重要嗎?”
陸憂微斂眉目,但表情是極認真的:“很重要。”
奚瞳無奈:“沒有。趙臻清心寡欲,平日裡肉都不多吃一口,對美色實無興趣,更何況,我也算不得什麼美色。”
陸憂稍感慶幸,微笑點了點頭。
男女之間,即便沒有真心,但若行過魚水之歡,總要生出幾分羁絆。善緣是緣,惡緣亦是緣。
趙臻對酒色的抗拒,大盈人盡皆知,朝堂之上,他對權力的追逐狂熱至極,可在私下,衣食住行清苦得宛若僧侶。
陸憂對奚瞳總有幾分不甘心,他想着,隻要趙臻一日不宣幸她,他便還有幾分機會。
女人同仕途相比,不過腳下塵泥。他是,趙臻更是。
待他在京中站穩了腳跟,奚瞳未必不會有回到陸府的時候。
陸憂所想,奚瞳自然不知。
她隻回到趙臻的車辇上,準備同他一道回太傅府。
進了京城地界後,林載已經回了禁軍營,紫虛則被一支暗衛小隊先行帶回了府上,去收拾她和奚瞳即将居住的廂房。車上此時隻坐了趙臻一人。
奚瞳剛一上車,便覺得周圍寒氣四溢,而寒氣的來源,是趙臻的眼睛。
“他問你什麼了?”
“沒什麼。”奚瞳想要蒙混過關。
“奚瞳。”趙臻沉聲叫了她的名字,是警告,也是威懾。
奚瞳深吸一口氣:“他問我有沒有侍寝。”
趙臻眸色更沉:“你怎麼說的?”
“實話實說咯,太傅大人龍章鳳姿,品味高絕,怎會看上我這樣的人?”奚瞳覺得自己不做公主之後,拍馬屁的工夫精進不少。
趙臻冷冷一笑:“算你拎得清楚。”
奚瞳看着趙臻這副模樣,忍不住懷念起那些他還雞飛蛋打的歲月,那時他雖然不是個男人,也不太聽話,但總體來講,不算太飄,比現在可愛不少。
“停車。”隻聽趙臻說道:“十三。”
他的心腹暗衛十三出現在車辇的帷幕之旁:“大人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