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難過是假的。
餘戈好歹從生死關走了幾回,在父母懷裡尋求有安全感的安慰這種事情,在她眼裡已經成了天方夜譚。
單人宿舍裡,一張床,一個落地窗,一間獨衛,走出宿舍樓,拐過幾片區域便是公共食堂,這邊還算是生活區。左鄰右舍都是陌生的面孔,上下樓層不确定是否住滿,學生時代就在宿舍度過大部分青春的餘戈,早已忘記每天出門晚歸父母的關心是什麼樣的。
走到今天這一步,家庭留給她的是手機上的系統文字,和麻利到都不會多問幾句話的轉賬。
有些東西越想,越難想明白,像是一頭紮進長滿蜘蛛網的石洞,洞壁上粘黏的蛛絲密集地貼上頭皮,嚴絲合縫地纏裹,堵住任何可以思考的縫隙,讓人喘不過氣,幾近窒息。淚水堵着呼吸口,翻滾着蒸出向上的熱意,帶走的是溫度,帶不走堵在心口的低迷。
朋友和同伴是唯一的慰藉。
臨近期末考試,朝啾整個人都挺緊繃的,考完放五天寒假,中間過了一個很短暫的年。回校前最後一頓飯是被言戮請的,在基地投資建設的大樓裡,八層。
言戮不經常請客,倒不是摳搜。
不說其他人怎麼樣,17小隊裡,沒有誰身上有很過分的負面品質,何瑾人淡如菊,青野變通靠譜且任勞任怨,朝啾品學兼優,年紀小但是做任務麻利,南姐是隊内唯一的醫療人脈,膽大心細又溫柔善良。
言戮……也是個好隊友,實力擺在那,可以為有經常讓人惱火的性格一次次蒙上濾鏡。相比隊内其他人,言戮平時最忙,難得休息的時候人不知道跑哪去了,他能騰出時間請客,還真是讓人意外。
不是每次想約飯都能把全部人叫出來,聚餐本來就少,請客這種事情就更少,所以在得知是言戮組的飯局以後,朝啾一路都是驚訝的。到包間一看,除了隊長沈茫以外都已經到場。
“你有什麼目的?”朝啾忍不住問他。
言戮拿筷子包裝紙點了點朝啾的腦袋,“我的目的是讓你們過年增點肥肉,這樣子開市的時候能賣個好價錢。”
餐具已經被南木用開水燙好,朝啾低頭拿起裝滿飲料的杯子,小口抿着,“萬惡的劊子手。”
“謝謝,但是為了生活不得不如此。”
也不知道在亂聊些什麼,一句一句接的很像樣子。有人餓得咂嘴,忍不住先動筷子,飯局便簡單又默契地開始。大家都是各聊各的,跟你聊一句,跟他聊一句,杯盞碰撞,盤中食物見少。
南木側目看向餘戈杯子裡的酒。
還是白的。
飯桌上沒人提及此事,這頓飯還是輕松地結束了。要走的時候各自起身,南木把圍巾遞給餘戈,“幫我拿一下,我去個廁所。你們先走,我送她回去。”
餘戈坐在位子上,安靜地整理南木的圍巾。她從大半杯液體下肚以後就進入微醺狀态,神智還算清醒,可反應變慢了,身體也更火熱。包廂裡本來就悶,悶得她臉和脖子都着了色,大家都發現了,中途朝啾還喂她西瓜。
言戮走之前垂眸看她,幾秒的單方面注視中到底是什麼都沒說,跟着何瑾青野離開了。
南木從衛生間出來,伸手拿起圍巾戴在餘戈脖子上。餘戈擡頭說謝謝,被領着離開包廂。
“有什麼可以為你排憂解惑的嗎?”
走出餐飲區,南木摟着餘戈的肩膀進入電梯,手指在按鍵上徘徊了幾下,按下四樓。
餘戈仔細回想四樓的分區是幹什麼的,沒能想起來,“其實沒多大事,最近學喝了一點酒。”
都說酒可以麻痹神經,喝到适度可以倒頭就睡,微醺的時候煩惱會被短暫地抛到九霄雲外。餘戈早已經是個成年人,兩周前自己在宿舍搞起來,看着電視,手上拿着玻璃杯小酌。
第一口辛辣無比,讓她覺得酒是世界上最令人不解的東西。沒人告訴她酒該怎麼喝不難受,那一晚她喝下半個塑料杯的量,從舌根到食道底部都在發燙。實在受不了味道,便跑下樓去買可樂,可樂喝到一半,餘戈倒在床上睡着。
煩惱确實煙消雲散了,因為第二天起來沒有難受和不舒服,睡到自然醒,也沒有做夢,感覺有一點奇妙。後面每一晚她都找虐式飲酒,持續不到半月,停了。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一個人喝酒更慘,喝的不是酒,是自己的心酸。餐桌上反倒沒有這種感覺,在聊天聲中,酒隻像普通飲料一樣變成下喉的液體,灼燒感不再新鮮強烈,配上飯菜,可以體驗一下過年的感覺。
南木已經用一種複雜又無可奈何的心疼眼神看了她好一會。
貓咖裡的小貓似乎都不喜歡酒氣,最多在南木身邊轉轉,不怎麼往餘戈身上貼。餘戈也考慮到動物的一些習性和安全問題,沒一會便拉着南木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