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策的語調很輕,顯然是玩笑的悄悄話。
安鸩分析他這話背後的原因,有兩種可能。
可能性一,在新世界時間線上,方策與自己相識得更早,清楚安鸩有時候戲精附體,撒些無傷大雅的小謊。
可能性二,方策記得舊世界的事,他也擁有兩套記憶。
不論哪種,安鸩暫時無法确定,這個世界的方策對自己有沒有威脅,困于繭房療傷,她現在非常脆弱,誰都能立刻要她小命。
安鸩決定先不暴露自己。
“不相信算了。反正......”安鸩閉着眼睛,歎了口氣,“......我也隻能靠我自己。”
方策定了定,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跟醫生說了嗎?你的失憶屬于哪一型?”
語氣是關切的。
“樂觀說,可能是麻藥的原因,還需要觀察。不樂觀的話......,我還沒機會跟醫生詳細交流。我是剛才見到你,腦子裡一陣攪動,才發覺可能是失憶了。”
安鸩全程盯着方策的眼睛,神覺之悉一直處于工作狀态。
她的異能被同步帶到了這個世界。
方策垂下眼睛,似在思考,鏡片上反光出醫療儀器的屏幕,安鸩了解他敏感多疑,也清楚他整理歸納信息的能力有所欠缺。
于是,不等方策得出結論,安鸩開口道:“請問你怎麼稱呼?能告訴我,我是怎麼到這兒的嗎?”
方策的鼻腔歎了一聲,說:“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方策,方正的方,策略的策,是沈檢察官的秘書。”
“你的名字叫安鸩,是聯邦司法部紅獵警。你是在一個廢棄化工廠被人發現的。沈一笑前天晚上遭遇刺殺,是你及時出現救她逃離,但不幸連人帶車沉入了塘底。恭喜你挺過來了,而且還立了大功,出院後就等待表彰吧。”
安鸩納悶了。
在新誕生的時間線裡,地點不變,但沉塘的不是戈譚,而是換成了自己。
沉塘的部分不假,因為安鸩打從醒來,鼻腔就附着一股惡心的氣息,内味兒和舊世界裡掉進的池塘一模一樣,像泡在尿裡三個月不洗的臭襪子。
1月2日事發,1月3日搶救,1月4号蘇醒。
系統任務表明自己是去刺殺沈一笑的。而在方策講述的版本裡,自己卻成了拯救沈一笑的英雄。
有貓膩,待考證。
安鸩回了一個懵逼而真實的表情,“啊......那我能得到多少錢啊?”
方策的下颌微微擡高,驕傲且清高地說:“要有心理準備。金錢,名聲,地位都會如潮水般湧來......,如果不能适應,請自覺聯系你的心理醫生。”
總聽說有人因大風刮來的财富而原地發瘋,但如果收益沒超過舊世界2400萬,安鸩是不會瘋的。
叩,叩,兩聲輕盈短促的敲門聲。
主治醫師出現在病房門口,“沒有打擾你們吧。我是來給病人縫合胸腔的。”
他出示手裡的密鑰,另一手持着一張透明的手術代行卡。
主治來到繭床前,插入密鑰,激活繭床,代行卡被發出紫光的卡槽吞入。
“後面的操作會有點惡心,還請回避一下。”
方策轉過身叉起了腰。
一面磨砂護目鏡遮擋了安鸩的視野,耳道也被柔軟的矽膠耳塞填上了。
耳中響起悠揚放松的圓舞曲,而安鸩不知道的是,此刻,繭床頂部的無菌醫療包展開,裡面完好保存着安鸩被拆掉的肋骨。
【手術進度:9%】
機械鉗爪夾着肋骨,一根根按照編号裝填回原位,機械噴嘴一邊釋出抗菌噴霧,另一邊機械臂哒哒給肋骨斷面打上鋼釘。
【手術進度:33%】
若幹細長的手術蜘蛛臂伸了出來,它們的配合絲滑無間,一點點将安鸩的胸腔對齊縫合。
安鸩隻覺胸腔間或振動,皮肉時有輕微的拉扯感,但全程不覺痛癢。
【手術進度:64%】
收線完畢,封閉膠槍無縫銜接地從面闆裡旋轉出來,淡紫色凝膠狀的黏合劑延着路徑澆注,将縫合好的創面與空氣完全阻隔。
安鸩感到皮膚陣陣冰涼,凝膠迅吸收滲透,胸腔内部微微發癢。
【手術進度:85%】
末了,一塊磨砂的弧罩掩蔽在安鸩的胸前,作用是術後抗菌消毒護理,同時也保護着病患的隐私部位。
繭房屏幕上顯示手術進度:99.5%。
多餘的輸液管撤走,機械臂兩三下将喉部縫合完畢,愈合膠填補完成。
【手術進度:100%,程序執行完畢,所有器材消毒歸位,手術圓滿完成。】
這是一台經典的全自動化外科手術,整套工程以及所有步驟均由一張醫療代行卡完成,主治醫生是編卡師,人工智能承擔了代行的任務。
安鸩想起刺青幫的喽啰說過,醫院的醫生靠賣卡為生,頂級外科醫生都是卡王。
原來并非空穴來風。
手術結束,護目鏡收回,安鸩看到胸前深紅色的Y字形疤痕在一點點變淺,方策轉過頭,有遮擋罩保護,他是看不到這些的。
主治對安鸩說道:“好了。再觀察一小時,沒什麼問題繭房會自動打開,那時,就可以出院了。”
安鸩默默點頭,她閉上眼睛,假裝置身事外。
“大夫,她失憶了。有沒有什麼說法?”方策叫住了準備離去的主治醫生。
主治:“掃描過病人的腦部,沒有發現異常。病人畢竟經曆了這麼大的手術,大腦可能處于自我保護的狀态。暫時性失憶是正常的,目前不好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