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一言不發。
電梯很快到達,“叮咚”一聲後,鏡面般的鐵門向着兩邊滑開,将祂的模樣也分裂成兩個,江矜月走出去,才發應過來祂的情緒很平靜,她還以為祂會像是在車站時那樣無能狂怒呢。
她回頭。
邪神靜靜地立在那裡,四面八方的鏡子照出許多個祂,而在正中間的那個本體,祂隻是勾起一點唇角,血色的眼睛裡隐藏的愉悅和戲谑。
......江矜月心底隐隐生出不安來。
假如祂生氣,惱羞成怒,甚至是真的發脾氣,江矜月都不會放在心上,但反而是祂這樣平淡的反應勾起了她的不安。
若一個人說了謊被嘲諷,那他肯定惱羞成怒,但若他沒有撒謊呢?
一個人說了實話,但他的實話卻被忽略。
他才能這樣嘲諷地旁觀,像是在旁觀隕石來臨前的史前生物。他沒想救這些低級動物,也清楚它們甚至無法理解這場災難從何而來。
祂知道這些祂目之所及的人類都會死。
然而那又怎樣?祂從不和低級生物讨論平等。
“叮咚——”
電梯門緩緩地閉合,祂沒有任何動作,仿佛在等着江矜月的态度。
江矜月深吸了口氣,身體的下意識反應比理智更先運轉,擡手壓住了電梯門。
“什麼意思?說清楚。”
邪神笑了。
祂甚至沒有說一句話,隻用一個表情就将這弱小人類勾住了,然而祂偏偏還不願意扯線,反而惡劣地撒開手,消磨着獵物的理智和耐心。
邪神終于動了起來,卻和她擦肩而過,率先走進房間裡。
江矜月:“......”這狗東西還拿捏起來了。
她跟着走進去,卻看到原本應當空空蕩蕩的神龛裡又放進了一座神像,她心裡一驚,走近了才發現居然是之前的那尊神像。
它本來在已經被江矜月摔碎在了浴缸裡,但不知為何又回到了神龛中。但神像乍一看上去還是完好無損的,湊上去仔細查看時才能發現白瓷邊緣細微的裂痕。
不知道是誰在修複了它,将每一顆細碎的瓷渣都收集起來,重新将它拼了回去,置回高台中。
......不,還能有誰?
但江矜月原以為邪神就算不恨,一個也很厭惡這尊封印了自己的神像,沒想到祂反而将它修複得完好無損。
江矜月伸出手去一戳,神像又細細碎碎地裂了,像沙子堆出的金字塔,滑落崩塌。原來沒有用粘合,隻是拼起來而已。不知道祂到底怎麼做到的,不過這種事情對祂來說應該隻是小事罷了。
“你不恨這個神像嗎?”她随口問。
“恨這泥胎神像做什麼?”邪神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我恨的是塑造了它的人類。”
是那些人類塑出這尊神,讓祂被封印千年。祂自然知道該恨的是誰,該死的是誰。
可是如果按照之前祂的說法,這尊神像應該都是千年前被塑造出來的了,當時的工匠和封印祂的人類早就死了,魂歸天地,骨頭都化成灰融進土裡了。
碎落在紅木高台上的白瓷忽然自己動了起來,積木似的重新搭建,碎屑片片鑲入裂縫之中,回歸了它本來的模樣,如果不是湊得特别接近去看,根本看不出來它曾經碎裂過。
也不知道邪神在較個什麼勁。
但江矜月卻忽然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一個故事。那故事是講一個惡鬼被封入瓶中沉入海底的故事,惡鬼孤獨地被困在狹小的瓶子中,被寂寞折磨得幾乎要發瘋,于是祂發誓要滿足将祂拯救的人的一切願望,給對方金銀财寶,榮耀王座。
然而一百年過去了,祂并沒有得救,于是祂又發誓,要滿足拯救祂的人都一個願望。隻要是對方的願望,不管是什麼祂都會滿足。
然而時間就這樣一年年地過去,直到十個一百年、五十個一百年過去,惡鬼也一直沒有獲救,直到第一百個一百年時,祂才終于被一個漁夫撈了上來,漁夫聽見祂的求救,打開瓶蓋将祂放了出來,然而惡鬼卻沒有給予漁夫任何報酬,反而殘忍地殺害了對方。
因為在這千年的巨大的孤獨和痛苦中,惡鬼已經滋生了無與倫比的惡意與殺意,以至于祂恨上了那個拯救祂的人,即使那時祂還沒見過對方的模樣,還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會被拯救,但祂早已發誓要殺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