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瀾也将宣傳單折好塞進包裡,跟着起身準備離開。
剛要出船艙時就聽身後的人開口問:“你住哪家?”
初瀾停下。
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住哪兒,上船原本就隻是偶然。
但他還是回過頭,客氣地答道:“還沒定,上島再找吧。”
莫池看着初瀾,沒說話。
在初瀾沖他颔首,再次轉身時才又将人叫住。
幽沉的目光從初瀾的臉移至他的背包,再回到臉上,唇角扯出個帶着點頹懶的弧度:
“我讓你畫我沒?”
初瀾被問得愣了下,片刻才低聲說了句“抱歉”。
他從背包裡取出宣傳頁就要撕,被莫池抻直胳膊抽走。
莫池的動作有點大,加上船身本就不穩,這一抽險些沒把初瀾摔倒。
但莫池隻是借着船艙昏暗的光,淡淡看着宣傳單上的畫。
“就一個輪廓,看不出是你。”初瀾解釋說。
莫池仍不說話,末了将紙一折塞進了自己口袋,這才又掀起眼皮問:“我家民宿,收你一晚上八十,住麼?”
“住。”初瀾馬上道。
莫池微一點頭:
“岸上等我。”
……
*
小島較對岸的古鎮而言,光源和噪音明顯少了很多,被朔松江分隔成兩個截然不同的天地。
島上蟲鳴簌簌,空氣裡彌漫着江水的潮氣,還有股說不上是什麼的花香。
初瀾背着雙肩包,莫池拖着放紙箱的拉杆車,隔着些距離并排往前走。
初瀾身條纖長,但莫池在他旁邊還是高出他一頭。這期間兩人誰都沒主動開口攀談,隻能聽到拉杆車轱辘摩擦石子路的聲響。
大概走了二十多分鐘,他們在一個有牽牛花栅欄的房子前停住。
房子共有三層,一看就是民居翻修成的民宿。
莫池到地方後就開始自顧自抱起那些紙箱往返着放貨,初瀾本想搭把手,卻被莫池一句不冷不熱地“你先進屋”阻止。
他點點頭,邁過腳下光滑的木門檻。
民宿裡的裝潢十分簡單,但比初瀾想象中要幹淨整潔。
一樓是櫃台和幾張木桌,有一個寬敞的露天陽台從岸上直接延伸出去,下面就是江面。
——想必白天景色一定很好。
隻收八十塊自己真的賺了。
莫池用鑰匙劃開紙箱上的膠帶,把裡面的啤酒擺進冰櫃,又順手拿了瓶用牙撬開,邊喝邊去到櫃台。
他從抽屜裡摸出鑰匙,順着桌面往初瀾跟前一推:“押金不收了,302房,身份證給我。”
初瀾遞過身份證,取了鑰匙,忽然就聽樓上傳來鞋踩地闆的聲音,一路到了樓下。
“回來啦?”
說話的是個中年女人,長得瘦瘦小小,臉曬得有點黑,看起來很樸實。
莫池“嗯”了聲,沖女人朝初瀾一遞下巴:“有客人。”
女人看向初瀾,眼裡堆起友善的笑,初瀾這才發現女人其實長得挺漂亮,眉眼間還和面前的男人有點像,隻是柔和得多。
“今天天氣好呢,看到晚霞了吧?”女人說話還是帶口音,但沒之前的老頭那麼濃重,初瀾仔細聽還是能懂。
“我媽。”莫池頭也不擡地辦理登記,随口插了句。
“看到了,姐。”初瀾說。
女人撲哧樂出聲,不好意思地擺手:“哎呀,你怎麼能叫我姐的嘛!”
“該叫的。”初瀾牽唇,“我三十二了。”
“三十…完全看不出來呀!”女人吃驚地又仔細打量了初瀾一番,連連搖頭,“你看着也就跟我家小池差不多大!”
原來他叫小池。
“身份證收好。”莫池将身份證遞還回來,又跟着囑咐了句,“我住201,有事敲門。”
見對方半天沒應聲,他掀起那雙冷淡的眉眼,靜了下,“初瀾。”
……
*
初瀾回到房間,先洗了個熱水澡。
他本是有些潔癖的,但非常不幸,出門出得很突然,自己并沒顧上帶換洗衣物。
初瀾歎了聲氣,将那件襯衣重新穿回去。
比起穿髒衣服,他更不能忍受赤身裸//體躺在陌生的床上。
三樓的房間裡也有陽台,和一樓開在同一位置,都臨着江。
初瀾打開推拉門來到陽台,就看到一樓的露台上,莫池正跟幾個當地年輕人坐在一塊吃晚飯。
其中一個最先注意到初瀾,用胳膊肘撞撞旁邊的莫池,莫池也仰頭看了下,又把視線移開了。
另個年輕人大概對自己的普通話還挺有自信,朝初瀾揮揮手:“朋友,下來一起吃點啊?”
初瀾沖他笑了下,又在陽台吹了會兒風,返身回屋拉上窗簾。
“你叫他幹嘛?又不認識。”
“吃頓飯不就認識了?”
“小池哥統共就收了他八十,還得送頓飯?”
“啧,又沒讓你請!是吧小池哥?”
莫池拿過瓶起子撬酒,漫不經心地邊倒邊說:“吃你們的,他不會來。”
豈料話音剛落,就聽邊上的“小黃毛”賊兮兮笑了聲:“哪個說的?人不就在那兒站着呢!”
莫池倒酒的手微微一頓,擡起眼,眸底劃過一絲意外。
隻見初瀾站在露台的不遠處,對莫池溫聲慢語地說:“能賣我兩瓶酒麼?”
他頓了頓,“小池老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