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隻去一下,結果到現在都沒見初瀾的影子。
莫池又轉而盯向那片桔子林,眸色暗了暗,逃避似的移開,微微蹙起眉。
剛想再點一根煙抽,就見一個身影驚慌失措地從林子裡跑出。
卻不是初瀾。
“有人、救、救…”那人明顯被吓傻了,長發淩亂地黏在臉上。
在看到莫池後一把死死攥住他的衣袖,嘴唇蒼白道:“有人落水了!快去救——”
“救人”兩字還沒說完,莫池擡腿便朝桔子林飛快跑去。
女孩咬咬牙,一跺腳也跟着跌跌撞撞地往回沖。
草間的紙錢混着泥土,被一腳踩得又下陷了些。
這曾是莫池最不願靠近的地方。
他邊跑邊脫去外套,撥開頭頂的樹枝。
桔子花的味道變得有些刺鼻,莫池的眼睛充血發紅,一道白光閃過,江面出現在眼前。
“初瀾!”
他大喊了聲,陡然刹住步子。
——江岸邊的岩石旁,初瀾正坐在那裡輕輕環抱着一個渾身濕透,嚎啕大哭的女孩。
他同樣也濕透了,微長的頭發柔軟地貼在耳後,白襯衣下的皮膚被太陽光晃得有些透明。
女孩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般死死摟着初瀾的腰,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初瀾一下下安撫地拍她的後背,低聲安慰着。
像是感受到了莫池的目光,初瀾扭頭朝他看來。
莫池站在不遠的地方,隔着些距離一言不發地靜靜盯着初瀾。
呼吸還是很急促,随着他勁瘦的線條上下起伏。
他抿着唇,眼底除了無邊的黑色什麼也沒有。
身後跟來的女孩見到自己同伴獲救了,也“哇”地一聲哭出來,朝對方跑去。
莫池合了下眼避開一滴汗,緩步跟了上來。
溺水的女孩這會兒總算回過些神,紅着眼虛弱地一口一個跟初瀾說謝謝。
初瀾輕輕道了句“不用”,嘗試扶着岩石起身,對女孩道:“還是到鎮上的醫院拍個片子吧,看看肺部有沒有事。”
女孩點點頭,一旁的同伴趕忙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我有朋友在附近住,先到他那兒找件衣服換。”莫池說着,将自己的外套也扔給初瀾,并不看他地問,“嗆着沒有?”
“沒有。”
于是莫池不再說話,把落水的女孩往肩上一背,調頭就往桔子林走。
女孩本想也跟莫池道聲謝,但一看他冷沉的臉色,吓地不敢出聲。
幾人在桔子林裡走着,初瀾與莫池并排,幾次往他那邊看。
但莫池全程目視前方,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但初瀾知道他現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微涼的指尖輕輕在莫池胳膊上點了點,初瀾嘗試露出個安慰地笑:“對不起小池老闆,讓你擔心了。”
莫池不說話。
初瀾:“其實我水性不錯的,以前上大學的時候還參加了校遊泳隊,獲過…”
“淹死的都是會遊泳的。”
初瀾被莫池堵得詞窮,隻能不再多言,安安靜靜跟着走。
等到了莫池朋友家,出來迎接的是他朋友的妹子。
見到莫池後先是活蹦亂跳地“小池哥”長“小池哥”短地叫了幾聲,在莫池的催促下才帶着兩個女孩去換衣服,臨進屋前還眨巴着大眼睛回頭看了初瀾兩眼。
轉眼間,院子裡就隻剩下莫池和初瀾兩人。
莫池搬來個小木凳往上一坐,想從兜裡掏煙,發現外套此時正穿在初瀾身上。
初瀾很有眼色的将煙盒還給莫池。
莫池接過,掏出一根點燃,默默抽着。
初瀾:“能給我一根麼?”
莫池悶聲不語,過了會兒,才将煙盒抛給初瀾。
初瀾平時其實不怎麼抽煙,也就是這半年剛學會。
他含着煙,又想找莫池借火。
剛要開口,就看到莫池正幽幽盯着他,神色難辨。
“初瀾。”
莫池沉了下。
“你昨天站在江邊的時候,不會是想自殺吧。”
初瀾被問得愣住了。
許久後,他才輕輕咬了下煙嘴。
“不是。”
莫池仍看着他,冷淡的眸子像是能穿透人的軀殼。
“你出來旅遊沒帶行李,連換洗衣服也沒有。”
“忘記了。”
“我看到你在吃藥。”
“嗯,安眠藥。”初瀾平和地解釋,“我睡眠不太好。”
“還要了酒。”
“…忘記了。”
莫池又沉默了,就在初瀾想随便找些什麼話題沖淡這尴尬難挨的氣氛時,他再次開口。
“你吃藥的時候…”
“小池老闆。”初瀾打斷,輕輕吐了口氣,放緩語調,“真就是忘了。”
“…你吃藥的時候忘了戴手表。”
這話說完,初瀾的眸子蓦地一顫,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
許久,他終是輕輕閉了閉眼,下意識抓緊自己右腕手表的手慢慢松開,垂下——
初瀾是左撇子。
他的右手腕上,有一條清清楚楚的傷疤。
“刀傷。”莫池注視着初瀾,一字一句地描述,“13厘米的美工刀,厚度在0.45毫米左右。”
“也是不小心劃的?”
初瀾抿唇,片刻後将煙從嘴裡拿出。
“我是教美術的,這很正常吧。”
莫池輕嗤了聲,将煙一撚,熄滅在地上。
“正常。”
初瀾知道,他又把話聊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