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松江畔的絨子古鎮是這裡開發最早,也是最繁華的地方。
沿江經營着大大小小的特色飯館,夜幕降臨時就會從古色古香瞬間變得燈火輝煌。
店老闆們手上拿着菜單,變着花樣吆喝着招攬生意,不時還會推搡幾下,或是暗中悄悄诋毀一下對方。
一些背着吉他的歌手往來穿梭在露天大排檔間,十五塊錢點唱一首。
還有身穿民族服飾的姑娘坐在特産店門口,邊敲非洲鼓邊用手機開直播。
總之,其他古鎮該有的東西這裡應有盡有,唯獨那條朔松江卻是獨一無二的。
初瀾從船上下來,一腳便踏入了這斑斓煙火中。
耳邊發動機以及江水拍岸的聲響通通被喧鬧的人聲和擴音喇叭裡的勁歌熱曲吞沒。
他忽然又有些迷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裡。
腦子嗡嗡作響,耳朵裡像灌了水,絲絲電流不斷刺激着敏感的神經。
想逃離,或是跳入水裡……
直到他的胳膊被人輕輕拉住了,往自己身前帶了帶。
莫池:“不走這邊,太亂。”
他帶着初瀾橫穿過面前的街道,避開擁擠的人流,繞進一條小巷。
僅僅隻一個轉角,世界似乎就被分割成了兩方天地。
空氣裡那股桔子花的味道再次萦繞開來,石闆路在每隔很長一段距離才會出現一盞的街燈下泛着厚潤的光澤。
沿江的喧嚣并未完全隔絕,卻明顯變遠,少了浮躁感的同時倒也掃清了巷子裡的過分冷清。
莫池仍拉着初瀾的胳膊沒松手,兩人朝着巷子深處慢慢走。
初瀾先前急促的心跳漸漸平複下來,側頭去看身旁的莫池,隻見他的臉也在街燈下時而亮起又時而重新沒入夜色。
深黑的眼睛目視前方,微蹙着眉也不知在想什麼。
初瀾:“我們…”
莫池:“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一起停了下。
莫池:“你先說吧。”
初瀾點頭,輕聲問:“我們去哪兒?”
“買衣服。”莫池說,“前面轉角的位置有家服裝店,黃飛宏他哥開的。”
他頓了下,又道,“不是佛山無影腳的黃飛鴻,是你見過的那‘黃毛’,叫黃飛宏。”
初瀾“哦”了聲,牽牽唇,見莫池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又問:“你剛剛想說什麼?”
莫池低下些頭,看着他。
“你生病這期間,有人照顧你麼?”
“嗯?”初瀾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莫池調整了下措辭,狀似波瀾不驚道:“我是說,你生病的時候一般需不需要請人照顧。”
“不需要,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犯病的時候怎麼辦,我聽朋友說這種病會伴随軀體症狀。”莫池的聲音放低,“會…很痛苦。”
“吃藥。”
初瀾不太想再繼續進行這個話題,抽了下自己的胳膊,莫池默默松開了。
“然後再吃些甜的。”初瀾快走了兩步,“還挺管用的。”
他最近吃的安眠藥裡,有一種叫佐匹|克隆,非常苦,餘味能在舌根存很久。
……
*
黃飛宏他哥黃騰達跟他一樣,也染了一頭黃毛。
隻是黃飛宏個頭矮小像猴子,黃騰達卻身寬體壯像頭熊。
此時他正坐在櫃台前拿手機鬥地主,見莫池帶着初瀾進來,也沒起身的跟莫池打了聲招呼。
“來了?”黃騰達點了個“叫地主”,“自個兒看着挑。”
莫池中午就跟黃騰達聯系過,為此黃騰達專門又把營業時間往後推了一小時。
莫池帶着初瀾徑自穿過最前面兩排民族特色服裝,來到最後方的半開放衣櫥前。
那裡挂着不少日常男士衣褲。
“你先随便拿兩件吧。”莫池說,“我們本地人一般會去集貿市場,這會兒基本都收攤了。不然就是網購,怎麼也得等三兩天才能到。”
“沒關系。”初瀾看向那排混搭在一起的衣服。
實話說他有些犯難,過去的初瀾對于穿着一直比較講究,倒不是非得穿大牌,但好賴要雅正得體,畢竟出入大學。
而面前這些衣服大緻分為兩類:雜牌和山寨貨。
設計上不是花花綠綠,就是亮片鉚釘,初瀾像是在做一道複雜的高等數學題,挑揀到最後也隻能是瘸子裡拔将軍,拿了兩件顔色不太誇張的短袖,一件胸口印了個小蜻蜓的襯衣和一條休閑褲。
這期間,莫池就去到櫃台前看黃騰達“鬥地主”,狀似不經意地擡眼朝初瀾那邊撇時,就見他正站在鏡前慢慢系着襯衣扣。
眉頭輕輕皺着,修長的手指劃過胸口那隻紅色的小蜻蜓,徒勞地抹了抹,好像還歎了口氣。
莫池的唇角不自覺向上彎了下,雖然初瀾現在正為那隻“蜻蜓”懊惱,但他不知道其實他穿這件襯衣意外的好看。
“四個二!8、9、10、J、Q、K!”黃騰達點了根煙,“哈哈,跟老子鬥!”
莫池默默收回視線,初瀾拿着選好的衣服走來。
“老闆,一共多少錢?”
黃騰達看都不看,又開了一局:“你看着給。”
初瀾也估不出這幾件衣服的價格,又沒貼标簽,隻能将目光投向莫池。
“進貨價。”
莫池輕輕踢了下黃騰達的凳子,“行不行?”
“能行。”黃騰達這會兒一門心思撲在鬥地主上,不假思索道,“您給九十得了。”
初瀾還是覺得不合适,就算牌子再雜怎麼也有四件呢。
莫池自行找了個袋子幫初瀾把衣服包起來。
“他不指着這些賺錢,門口的民族服裝才賺。”
見老闆的确一點做自己生意的興趣都沒有,多半真不靠這些衣服賺錢,初瀾掏出手機掃了九十塊,跟莫池一起出了服裝店。
天到了夜晚有些轉涼,加上江畔風大,莫池便讓初瀾把襯衫先換上。
初瀾不想衣服沒洗就貼身穿,幹脆将襯衫直接套在了T恤外面。
“想吃什麼?”莫池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