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暴雨一掃昨日的陰霾,陽光從山坳騰然躍起,江面鋪滿金色的鱗片。
莫池本意是想讓初瀾先補個眠,等醒了再去江邊。
可初瀾堅決不想錯過“迎龍王”的任何一個環節,火速收拾完自己,跟莫池一起下了樓。
一樓的桌子上擺着早餐,陳芳草今天也起得格外早。
見到初瀾後跟他打了招呼,讓初瀾好好玩,全程還是沒怎麼理莫池。
等兩人要出門時才又将莫池叫住,返身回屋,不一會兒拿了個小巧的護身符挂墜出來。
莫池看着她手上的挂墜沒說話,乖乖将頭低下,任陳芳草把挂墜給他戴上。
低聲說了句:“走了。”
陳芳草回了聲“去吧”,在莫池轉身後良久注視着他的背影。
依稀間,就仿佛那個高大男人的身型和莫池交疊在了一起。
……
*
唢呐連天,鞭炮在龍王廟外爆開紅色的花火,風中彌漫着硫磺、硝、還有桔子芳辛的味道。
主祭揚起香草燒成的草木灰,拉長一種很獨特的腔調,初瀾雖聽不懂,卻也覺得莊重而富有神性。
釀好的糧食酒被擺上長桌,負責擡神轎的四個年輕人迎着烈日拎起酒壇,拔掉上面的木塞。
也不用碗,在主祭的指引下,仰頭直接就着壇口對嘴灌下。
飲盡将酒壇往地上一摔,瓷片“啪”的炸裂開來。
莫池便位列四人之中,喝完酒将外衣痛快除去,露出後背赤色的古老圖騰。
走到轎前,将轎杠架在肩頭。
又是一陣高亢的唢呐響,四人屈膝同時發力,遊龍王的神轎被扛了起來。
浩蕩的隊伍在不間斷的吹打聲中,踩着滿地紅色,一路沿江朝碼頭行進,期間有源源不斷更多的人加入進來。
初瀾也跟在迎神的隊伍裡,不遠處便是莫池寬闊結實的背影。
汗水在酒精與高溫的催化下從皮膚滲出,龍騰紋受其浸潤綻放出更加剔透的光澤。
到了江邊,迎神的船隻已停泊在岸。
轎子落地,煙塵飛揚,龍王被請出神轎,擡至船上。
族長将鼓槌交到莫池手裡,見他左手還纏着繃帶,遲疑了下:“後生,能行麼?”
莫池微一點頭,緩步朝着船隻走去。
邊走邊将繃帶上打的結用牙一撕,一圈圈拆了下來。
繃帶上還沾着斑駁血迹,掉落在地和紅紙與炮屑混在一起。
莫池跨上船頭,跟船尾負責搖橹的人用眼神打了招呼,接着慢慢擡起緊握鼓槌的手。
汗水自他的額頭延至下巴,“啪嗒”濺在鼓面。
手臂劃過一條漂亮的弧線,驟然回落。
沉悶的鼓點頓時像一場席卷而來的太陽風暴,在江面密集地響起。
人群開始沸騰,一邊呐喊一邊撒開步子追逐遊龍王的神舟。
作為貢品的香粉和五色糯米被衆人不斷撒向江中,初瀾也任由人潮推着他往下遊走。
此時,初瀾的肩突然被人拍了下,回頭見是不知道從哪兒冒出的黃飛宏和唐軍。
黃飛宏指着船頭的莫池,在嘈亂中激動地嚷嚷:“帥不帥!藝術家,你就說我哥他帥不帥!!”
“帥。”初瀾輕聲答話,視線再次落在敲鼓的人身上。
也不知是不是對方感受到了初瀾的目光,此時也微微側目,朝岸邊看來。
掠過那些攢動的人頭,幾乎一眼便尋到了人群中的初瀾。
黃飛宏用力給莫池揮手呐喊,想去搖晃邊上的初瀾,被唐軍擠開。
唐軍:“你畫的真好,就像真有一條龍盤在莫池背上一樣。”他笑着轉頭對初瀾道,“專業的是不一樣!”
初瀾也收回自己的目光,沖唐軍牽了下唇,說了句“過獎”。
“遊龍王”的儀式一直持續了整個上午。
等到太陽升至中天,衆人便重新返回江邊碼頭。
江岸上已擺滿長桌長凳,各色菜肴與美酒紛紛上桌。
在場的人也先後落了座,舉杯暢飲,待到興緻最濃時,還分成了不同陣營對起山歌。
初瀾作為遠道而來的客人,自然成為大家勸酒的主要對象。
他知道朔松江兩岸本就有着極為濃厚的酒文化,也不好意思總是推辭。加上唐軍并不曉得初瀾在吃藥,黃飛宏又是個“人來瘋”,幾番喝下來便又開始隐隐泛醉意。
當面前的酒碗又一次被黃飛宏倒滿時,一隻手憑空出現直接将酒碗拿走了。
黃飛宏正想罵人,扭頭發現是莫池,頓時喜笑顔開:“池哥!”
莫池“嗯”了聲,淡淡撇向初瀾:“别喝了。”
黃飛宏一聽不樂意了,癟嘴道:“哥,你這就沒意思了!我初瀾哥是貴客!”
這小子喝點酒就忘形,眼下初瀾也順理成章成了他哥。
黃飛宏:“你想喝我再給你拿個碗,别搶我初瀾哥的!”
“給他灌醉了你照顧?”莫池橫了黃飛宏一眼,而後将碗裡的酒一飲而盡,“我替他了。”
初瀾愣了下,想說這碗他剛剛用過,但又一想别個小池老闆都沒見外,自己說多少有些小題大做。
邊上幾個看好戲不嫌事大的年輕人一見莫池跑來這桌,瞬間一擁而上開始起哄。
“我也要跟貴客喝一個!池哥你又替啊?”
“我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