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池接過初瀾的手機,目光僅僅隻在屏幕上落了幾秒,就又把手機還給初瀾。
“在你們學校看到的?”他淡淡問。
“嗯。”初瀾望向莫池,微皺起眉,片刻後試探道,“你…是不是見過這幅畫?”
“沒見過。”莫池拍拍藤椅,讓初瀾重新坐回去,随口道,“我看畫得挺一般。”
“挺不一般。”初瀾糾正,“這孩子要是能堅持下去,沒幾年就能震驚畫壇。可惜之後就再沒見他出什麼作品,我甚至不确定他到底在不在我們學校。”
“可能已經不畫了。”
“是啊。”初瀾眼中帶着些遺憾,“總之希望他好吧。”
“……”
莫池不作聲了,又開始繼續給初瀾剪發。
他看到有根頭發黏在初瀾的頸窩,伸手幫他捏掉。
初瀾本能地縮了下脖子:“癢。”
莫池用手扶着初瀾的頭,輕輕往下按了按:“别亂動。”
初瀾順從地任莫池壓着他的頭,對方掌心的溫度很高,貼在後腦勺上很舒服。
莫池細緻地幫他修剪好碎發,又過了會兒後問:“所以你打算找到構圖點再走?”
“嗯。”初瀾說,“到時你應該也能入門了,還要不要繼續就看你自己。”
“你找不到的。”
“什麼?”初瀾本能想扭頭,又被莫池握着脖子轉了回去。
平淡道:“我們這裡山多,同樣一個景色從不同的角度看都不一樣,在不同的時間段也不一樣。”
他頓了下,“你就算問本地的也沒用,除非畫畫那人親自帶你去。”
但他不想。
……
*
圍在初瀾脖子上的毛巾被莫池抽走,将他身上的碎發撣幹淨。
接着收起剪刀,掏出煙盒,朝初瀾沖衛生間遞遞下巴:“去看下。”
初瀾摸摸腦後,頭發的長度剛好。
整個層次都被打薄了,人顯得清爽了不少。
在初瀾去往衛生間時,莫池就叼着煙在他身後一直默默看着。
鏡子裡的初瀾其實沒多大變化,但切身感受确實舒服太多。
發尾柔順輕盈地覆在脖子上,既可以在畫畫時繼續紮起來,平時散着也不會覺得熱。
“好看,給你五星好評。”初瀾回頭說。
莫池輕勾下唇,拿過一旁的剪刀梳子:“走了,明天還早起。”
初瀾點頭:“謝謝。”
“不用。”莫池咬了下煙嘴,“算你教我畫畫的學費。”
“那你賺了。”
莫池笑笑:“把下次的錢一并算上。”
說完,他又低聲道了句“晚安”,替初瀾關上房門。
……
*
當回到自己房間後,莫池的神色漸漸沉下來。
他背倚着門闆,煙頭的火光在黑暗裡微微閃爍。
——初瀾手機裡的那幅畫是他當時在宿城的藝考培訓班上畫的,隻是若幹畫作裡的其中一幅。
若不是今天看到,連他自己都忘了他還畫過這樣一張畫。
是被誰冒名頂替了?
又是怎麼展出在了宿城美院?
莫池吐出口煙,将其取下夾在指間。
眼前快速閃過幾張放大扭曲的嘴臉,最後聚焦在台風裡掉落在地的那隻棒球棍上。
真相似乎不言而喻,可他卻覺得好像沒必要再繼續深究。
不然怎樣?
告訴初瀾,那幅畫其實是他畫的,但他現在已經不會畫了,然後從初瀾眼裡看到惋惜,博取他的同情?
他最不想要的,便是初瀾的同情。
不然就是找到那個人,當衆揭穿他?
結果充其量也隻是取消對方的參展資格,嚴重了再記個過。
學生畫展原就不具備什麼商業性質,況且這已經是不知道幾年前的事。
莫池走到桌邊,将煙頭熄滅在八寶粥筒裡,發出“滋”一聲響。
他一隻手伸進褲兜,忽然間微愣了下,接着慢慢把兜裡的東西掏出——
那是一撮柔軟的黑發,被用皮筋偷偷系好藏着,帶了回來。
朔松江上有個傳說。
如果想留住一個人,就把他的頭發剪下珍藏,這樣對方永遠都不會離開。
莫池拉開抽屜,取出裡面的文具盒。
打開夾層,将那撮頭發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
他當然知道初瀾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裡,隻是單純想要留下些什麼。
借以證明,這并不隻是他做的一個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