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是盯着自己還是盯着點歌台？難道是他嫌自己點的歌不行？他想來這兒坐着？

但季杭現在的情況，不是很适合主動去問司雲起。

他擔心他說話結巴……

所以他主動離開，裝成要去洗手間的樣子。心想自己回來後，司雲起可能就坐那去了。

他走進洗手間，在水池那靠了幾分鐘。

總有帶着酒味的人進進出出，他又換到了走廊盡頭。

這塊地方位置逼仄，連接樓道的門半開，他剛走過去，就看見緊貼在一起擁吻的情侶。

那對情侶吻得忘情，手在對方背上撫摸着。

季杭匆匆移開眼，倒退幾步要離開這個地方時，蓦地撞到一個人胸口。

他轉身，看清來人的一刻，心跳又瘋了。

司雲起比他高幾公分，眼皮半耷，目光冷淡地落在他臉上。

季杭吞咽了口虛無，他們挨得很近，他不自覺後退兩步。

這個動作在司雲起眼中，更加重了他的笃定。

司雲起又湧上一種莫名的煩躁。

他理不清楚，更講不出來。好像這人老老實實在身邊時，他雖沒表現出來過什麼，但終究是平靜的。可這人突然區别對待自己，和别人勾肩搭背握手可以，和自己貼近一點點都不行。

這個認知讓他煩躁不已，他皺了下眉，朝季杭走了一步。

樓道裡的一對應該是聽到了這邊的聲音，季杭聽到樓道裡有人下樓的動靜。

身前的司雲起又靠近一步，季杭下意識後退，忽地聽到司雲起說：

“季杭，你躲我是吧。”

季杭嘴唇輕輕動了動，卻沒能說出來話。

他才意識到，自相識以來，這是司雲起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季杭視線下移，在昏暗的角落裡，注意到司雲起的白色T恤下擺有點皺，應該是剛才在包間裡坐着壓到了。

可整件衣服又是平滑整齊，唯獨那一點皺，就像現在的司雲起。

他依舊是少寡冷漠的神情，永遠是他的事和别人無關，别人的事也和他無關。可這樣一個人，竟然在季杭面前問出這個問題。

明明就短短幾個字，卻在某一刹那，讓季杭有種錯覺——

他好像見到了司雲起從未示人的一面。

寂靜循環，偶然有幾段腳步聲，他們不知道站在原地僵持了多久。

司雲起一眨不眨地盯着季杭的臉，非得要個答案似的。

又是良久，季杭看着他T恤下擺，仿佛能從那小小一塊發皺的布料裡窺見他真正的性子。

默了默，季杭說：“沒有。”

對于那些自己因為心動而不自覺的閃躲，季杭并沒有察覺到。但他能察覺到，他和司雲起的關系，好像神不知鬼不覺的更近了。

司雲起得到了回答，沒再追問。

剛剛分神隻顧着想司雲起了，現在季杭才看到他們還是挨得很近，一瞬間心如鳴鼓。

季杭喉結滾動兩圈，後退時忽地想到剛才擁吻的情侶。

如果是自己和司雲起抱得那樣緊，嘴唇緊緊相貼，甚至能侵占彼此口中的空氣，那自己心跳得成什麼樣啊……

等等、在瞎想什麼！

季杭耳根紅了個透，邊搖頭邊側身從司雲起一旁過去往包間裡走。

他走的很急，遠遠把司雲起落下。推門進包間時，忽然聽到了許凡君的歌。

見門被打開，曹書望對着他嚷嚷：“季杭你怎麼回事，許凡君的歌這不都在嗎！”

季杭連忙把門又關緊，隔絕了大半的音量。他堵住走過來的司雲起，借口道：“先别回去了，你想去洗手間麼？”

司雲起站着沒動。

季杭有點着急，“我想去，但那喝醉的人太多，你在外面等我行不行？”

司雲起看着他，這人理由蹩腳又慌忙，因為自己是親眼看着他從洗手間換地方的。

可這一幕卻無法讓司雲起不動容。

所有人都在說他的存在對許凡君是威脅、所有人都覺得他的存在是個錯誤的時候。

季杭知道了他和許凡君的關系。

可季杭沒有絲毫探究欲，堅定地站在他這邊，讓他不用被别人的謠言诟病，讓他不需要聽到許凡君的名字和聲音。

……

當季杭準備拉司雲起遠離包間時，司雲起忽地反手扣住了季杭的手腕。

這人手腕很細，握在手心透有幾分涼意。

他告訴季杭：

“是你知道的那樣，我是許凡君的兒子。”

季杭詫然擡眸。

“但我沒有和她一起生活過，在今年以前，我甚至不知道我母親是她。”

“司雲起、”

“确實會有人來找我，”司雲起說，“所以我賓館隻能住一晚。就這些，如果你覺得麻煩，我可以馬上搬走。”

“司雲起，”季杭隐隐有些不悅，某個包間裡一聲巨大的嚎叫聲，讓他們之間的對話不得不中斷幾秒，“為什麼搬走，你說的這些，和我有什麼關系。”

從司雲起那學來的話，原封不動還了回去。

卻成了一句有點撥動人心尖的話。

良久，司雲起低低地嗯了一聲。

包間門被打開，路柯探出頭，看到他們兩個，喊道：“你倆幹啥呢，進來進來，玩遊戲。”

曹書望唱了首苦情歌，給他唱悲了。

他非要拉着别人玩真心話大冒險。

一開始路柯還吐槽他，說土掉牙的遊戲。曹書望靠着沙發，撇着嘴說：“就咱們四個，不整大冒險，就說真心話怎麼樣。”

“行吧行吧，”路柯把他扶正了，“有四瓶酒，也别浪費，拿這話筒轉圈，指到誰誰回答一個問題，答不上來就三杯酒。”

“行。”

路柯利落地轉話筒，第一個就轉到了曹書望。

有點沒勁，因為這家夥壓根沒秘密，他喜歡肖蕊那件事基本上人盡皆知了。

路柯想了想，問曹書望：“現在你沒追到肖蕊，轉頭有個和她很像的女生來追你，你答不答應？”

曹書望皺眉，義正言辭：“我喜歡的是肖蕊啊，追不上就追不上，又不是不喜歡她了，怎麼可能和别人在一起。”

路柯給他倒了一杯酒，“實在不行你喝一杯吧，喝醉能解愁。”

這話沒吸引曹書望，倒是吸引了季杭。

“真的？”季杭問。

“假的，”路柯還沒回答，司雲起先一步給了答案。

季杭躍躍欲試的手讪讪收了回去。

下一把，路柯轉到了季杭。

他兩眼一轉，十分八卦，問季杭：“你肯定有喜歡的人，對不對。”

季杭手指抽了抽，喉結又滾了一圈，幹澀着裝鎮定：“有啊。”

“！誰！”路柯問。

“下個問題了這是，”季杭說，“哪能這麼問，太直白了。”

“好吧，”路柯按照剛才轉的方位和力度，又轉了一次，這次還是季杭，他一臉興奮，稍微收斂了點，“那你說說，為什麼會喜歡那個人？”

為什麼喜歡？

季杭不知道。

因為司雲起幫了他三次？還是因為司雲起住進了家裡？又或者因為司雲起會做飯……

季杭一一列舉，又一一否定。

他實在沒有答案，下意識轉了下頭，看到身旁的司雲起。他猛地一顫——

喜歡司雲起這個事實，在這一刻，已經被他自己接受了。

可為什麼喜歡司雲起，季杭沒有理由。

喜歡一個人怎麼會有為什麼。

如果真有原因。

因為司雲起幫過自己，那如果幫忙的是别人，自己是不是就喜歡别人了。

因為司雲起住進了家裡朝夕相處，那朝夕相處的人換了一個，自己是不是又喜歡那個人了。

因為司雲起會做飯，天下千千萬萬的人會做飯，是不是喜歡誰都行。

不行的。

沒有原因。

司雲起單單隻是坐在身旁，什麼都不需要做，季杭的心跳就會因為他而振鳴。

“沒有為什麼，”季杭說。

“你是不是怕你一描述我們就猜出來了，”路柯着急道，“你咋玩賴呢。”

季杭實在答不出來，他拿了瓶酒，“那我喝。”

他身體刻意斜坐幾分，對着司雲起連喝了三杯。

第一杯，慶祝你我相識。

第二杯，慶祝你我相熟。

第三杯。

季杭喝第三杯之前，沒來由地叫了聲“司雲起”。

司雲起低低應下。

季杭笑了，仰起頭。

這第三杯，司雲起，敬我對你的心動。

原來我的心跳沒發瘋，它是因為太喜歡你了。

路柯和曹書望說了什麼話他都沒聽到，他隻是看着司雲起很淺的皺着眉，垂眸把自己手中的酒杯拿走。

季杭心想，喜歡一個人怎麼會有原因呢。

無故瘋長的喜歡蔓延進他的十七歲，這世界那麼多人，誰都不行，他隻喜歡司雲起。

“一直看我做什麼。”司雲起抽了張紙巾塞進他手裡，讓他擦掉指尖的酒漬。

季杭搖了搖頭，說：“沒什麼。”

司雲起，在這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年紀，我不知道喜歡能抵達多遠。可心髒是連綿回亘的跳動，想必喜歡也能回旋。

我會反反複複地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