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青雲峰離開,蘇禧青說想要一個人靜靜,便同聞思劫分開。
聞思劫盡管不舍,但見蘇禧青面色不好,卻還是停下腳步,望着蘇禧青遠去的背影,瞳孔泛着綠色幽光。
蘇禧青垂頭在山間石子路慢步,突然草叢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喵——”
一道黑影極速閃過,出現在蘇禧青面前。
黑貓在蘇禧青周身慢步,蹭了蹭他的腿。
“嗯?”
小貓貓?
蘇禧青俯身,捧着黑貓的身體,将它抱了起來。
黑貓極通人性,任由蘇禧青将它抱起來,也不反抗,隻是用那雙墨綠色的眸子回視蘇禧青,乖巧地喵喵叫。
黑貓的半邊臉的毛發被燒焦了,粘連在一起,連同着暗紅的血痂,那側的瞳孔,也泛着白意,不如另一側的靈動。
可能瞎了……
蘇禧青眉頭微皺,湊上前,輕輕吻上那隻殘眼,“小可憐。怎麼受傷了。”
黑貓的身體瞬間僵硬,瞳孔睜圓望着蘇禧青,一動不敢動,仿佛生怕自己反應劇烈吓到蘇禧青,他就不親自己了。
将小貓抱在懷裡,蘇禧青慢步向淩霄峰走去。
懷中小貓的毛發,如綢緞般絲滑,手感極佳。它乖巧地趴在蘇禧青懷裡,不吵不鬧,還一直不斷用毛絨絨的腦袋,蹭着蘇禧青的下巴,仿佛知道他此時心情不佳,試圖哄他開心一樣。
蘇禧青唇角漾開一抹笑,盡管心情還是很壓抑,卻極大程度得緩和許多。
見貓貓頭被火燒焦了一部分,蘇禧青以為它在後山和靈獸打架被懂火的靈獸噴了,想要将它帶回淩霄峰好生照顧起來。
快上山的時候,察覺到某人正在峰頂,黑貓猶豫片刻後,前腳搭在蘇禧青的肩膀上,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唇角,随即靈活地從他身上跳了下來。
轉身望了他一眼後,黑貓飛快向山中叢林跑去,身影眨眼之間消失在灌木叢裡。
“你去哪裡?!”
見小貓跑了,蘇禧青無奈地笑笑。
原來貓貓隻是陪他走一路,沒有跟他回去的意思。
同蘇禧青分開後,黑貓在山林裡穿梭,最後停在一棵樹下變回人形。
聞思劫跪在地上,雙手捧上自己的臉,臉色極為燙,紅意從耳邊一直蔓延到白皙的脖頸。
他的雙眸微睜,透過指縫看向虛空,滿腦子都是方才蘇禧青親他的那一個吻。
親他了……相公親他了……
還是相公自己主動的……
回到淩霄峰,蘇禧青撲在床上,臉埋進被子裡面。
他不明白何野行為什麼要承認……
蘇禧青抓住被子的手用力,腦袋隐隐脹痛,仿佛有根針在紮一樣,不斷折磨他的每一根神經。
尹嘉木與聞思劫因為他,聯手冤枉何野行。他想為何野行證明清白,何野行卻認下罪名。
如果沒有他,何野行的确不會遭此一劫。
蘇禧青轉過身,望着虛空。
既然對方承認了,想必一定是有所苦衷、有人引導逼迫……
他不怨何野行更改主意,他也最是沒有資格和立場去怨。
他隻是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何野行為什麼要放棄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
眼眶有些酸澀,蘇禧青伸出手臂橫在自己的臉上,遮擋住自己眼睛。
清鹹的淚從眼角流下……
何野行因為他,受了那麼嚴重的傷,又因為他,而遭受污蔑。那天夜裡,他還誇下海口,說要保護何野行。可如今,何野行的一切不幸,卻都因自己而起。
屋内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身旁的被子凹陷下去,蘇禧青倉促地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眶的淚,才拿開手臂,看向坐在一旁面色溫柔的小舒。
見蘇禧青眼眶裡積蓄的淚,梁書情伸手,用幹燥柔軟的指腹,撫上蘇禧青的臉頰,為他擦拭淚水。
他嗓音輕柔,“怎麼哭了?”
蘇禧青抽了抽鼻子,翻過身不看他,聲音些許哽咽:“回來的路上,刮了一陣大風,沙土進了眼睛。”
肩膀被壓住,柔軟的長發垂下,貼上蘇禧青的臉頰。
“我幫你吹吹。”
蘇禧青偏頭,躲避梁書情的視線,“不用。也沒有很痛。”
“隻要痛了,我就心疼。”梁書情輕聲道。
他伸手捧住蘇禧青的臉,動作溫柔卻帶着不可拒絕的強硬,讓蘇禧青直視他。
目光落在蘇禧青泛紅的眼眶上,梁書情俯身,湊上去輕輕吹了吹。
一陣冷香,如鴻羽般飄然落下,溫熱的氣流,于面上浮遊,鼓動了紛雜如麻的思緒。
睫毛微顫,蘇禧青忍不住閉上眼睛,彎在身前的手指勾動蜷縮,推了推身前人的胸膛,“你快起來。壓到我了。”
“哪裡壓到了?”
梁書情嗔怪了一句,卻還是側身躺在蘇禧青身後,勾着他的腰,讓他和自己面對面,“發生什麼了?”
不然怎麼剛過中午,人就從青雲峰回來了。
“也沒發生什麼。”蘇禧青微微低頭,額頭抵上梁書情的肩膀,“就是突然心好累。”
見他不願意說,梁書情也沒有再追問,而是環住他的肩膀,将他半抱在懷裡,“累了就睡一會兒。”
“嗯。”
修長的手掌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拍他的後背,蘇禧青埋首在梁書情的懷裡,不自覺抓緊他的衣服,微微扯動。
梁書情望着虛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等衣服被松開,察覺到懷裡人的呼吸變平穩,梁書情垂眸看向蘇禧青緊閉的眸子,輕聲呼喚:
“青青……”
“青青……”
知道他睡着了,梁書情坐起身,放慢腳步離開大殿。
胸前的衣服被淚水濡濕,梁書情隻是看了一眼,便不在意地前去青雲峰。
蘇禧青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半靠在小舒懷裡。
見他醒了,小舒伸手撫上他頭頂的耳朵,極為自然捏了捏。
耳朵怎麼出來了?
蘇禧青拍開他的手,看向窗外,卻見日頭垂落于西,已然臨近黃昏。
想起白天的事情,一股無名火湧上心頭,蘇禧青坐起身,就要下床找尹正初告狀去,可腿剛邁出去,就被小舒環腰抱在懷裡,攔住了他的動作。
“青青,昨夜你就未歸,難道今夜又要離開嗎?”
“啊……我和别人約好了的,你先松開我,不然來不及了。”
“你告訴我,你去哪裡,要見誰,我就讓你走。”
頭靠在蘇禧青的後背上,梁書情語氣有幾分哀怨地講。
“以後就知道了。現在的确不能告訴你。”蘇禧青無奈說。
“我們之間有隔閡了嗎?青青連我也不信任?”
梁書情其實已經了解蘇禧青昨夜的去向了,知道他去見了自己的好師兄。
令人意外的是,那尹正初竟然也留下了青青,沒有将它趕出清崖洞。
兩個人明顯認識,擁有一段自己不知曉的過去。
梁書情想,若是當初他親自前去清水秘境,是不是就不會和青青這麼晚相遇,是不是青青對自己的感情也會更深。
憑什麼那尹正初都失憶了,也能引得青青前去陪伴。
自己全身心照顧,隻是想知道青青的去向,卻被隐瞞,不被告知。
真是偏心得很……
青青明明就是他的,那尹正初算什麼東西。
莫名的妒意湧上心頭,梁書情今夜鐵了心不讓蘇禧青走。
使用強硬手段必然被蘇禧青反感,思緒一轉,梁書情松開環住蘇禧青的手臂。
蘇禧青見狀,剛要下床起來,卻聽耳邊傳來一聲咳聲。
梁書情捂着心口,微微躬身,長發垂落,額間沁出薄薄的汗,面色極為痛苦,雙唇緊抿。
蘇禧青動作停頓,連忙轉身擔憂詢問:“怎麼了?”
手蜷縮成半拳,抵在唇邊,又劇烈地咳嗽兩聲,梁書情眼珠微動,看向一旁,嗓音極為虛弱道:“隻是染了風寒,不要緊的。青青不要擔心,先去赴約罷了。”
“你這樣子,我怎麼赴約?”
蘇禧青先是用手背貼上小舒的額頭,感受他的溫度,又湊上前,用下巴輕貼他的額頭。
梁書情捧着心口,面色蒼白,極為難受地環住他的腰,埋首在蘇禧青的腰腹,“青青,我的頭好痛……心也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亂講。”
蘇禧青面色微皺,拿出刀想要取血喂給梁書情,卻被梁書情攔住了。
拿過他手裡的那把刀,梁書情将那隻手虛虛地搭在蘇禧青的肩膀上。刀垂落在蘇禧青的身後,鋒利的刀刃随着蘇禧青身體的微微起伏而顫抖。
梁書情靠在蘇禧青的懷裡,垂眸軟着語氣說:“青青今夜陪在我身邊,哄着我,說不定我就能好了。”
他的另外一隻手,牽着蘇禧青的手撫上自己的心口,“為我揉揉,痛地發麻,整顆心仿佛都要碎了一樣。”
見他實在難受,蘇禧青便順着他手上的動作,隔着衣服,五指舒展,按在他的心口,輕輕揉捏,眼神擔憂道:“感覺好些了嗎?”
“哪裡見效那麼快?”
梁書情握着蘇禧青的那隻手,語氣低落道:“你再重些……不然我感受不到……把心揉痛了,說不定我就好了。”
不然輕柔若細雨淋落的愛,浮于表面同旁人一樣的愛,讓他幾乎心絞。
蘇禧青擔憂梁書情的身體,便沒有離開,想着明天再同尹正初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