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步梯房一梯兩戶,溫賽飛跟馬霜痕爬上四樓,短短一天,防盜門窗格又塞滿了各種傳單,菜單、醫保提現、祖傳神藥等等,馬霜痕一把抽過卷成筒,臨時塞進裝鞋褲的袋子。
溫賽飛眼神評估老式門鎖,“你男朋友不能過來開門?”
馬霜痕擔憂,“是不是這種鎖太難開?”
溫賽飛換個問法,“你男朋友沒有備用鑰匙?”
馬霜痕迷糊:“他為什麼有備用鑰匙?”
驢唇不對馬嘴,全無默契。
溫賽飛單刀直入,“你一個人住?”
馬霜痕點頭,“以前小學住這裡,離學校比較近。”
以彭家以前的财力,在海城任何一處置業都不是大問題。
溫賽飛眼神點了下馬霜痕的鬓邊,“發夾給我,兩個。”
馬霜痕别的是最簡單的黑色一字夾,全給蓋在毛線帽裡,溫賽飛不說她都忘了。
兩個發夾差不多掰直,在鐵門上拗出短短的彎鈎尖尖,溫賽飛單膝跪着,一上一下插進鎖眼裡搗弄。
一道強光亮起,閃瞎他雙眼,是馬霜痕在旁貼心打手機電筒,背光處雙目炯炯。
溫賽飛頓住,“想偷師?”
馬霜痕的臉超過他們理智時的最短距離,呼吸咫尺可聞,蘭香淡淡袅袅。
“學習學習,萬一以後還要開,小飛哥,你能不能教教我?”口吻單純而認真。
溫賽飛:“關了。”
馬霜痕:“不用照着?”
溫賽飛:“你看誰這樣開門還打燈?”
馬霜痕噗嗤一笑,聽令關燈,“小飛哥,幸好你是盟友,不是敵手,不然也太可怕了。”
溫賽飛毫不介意道:“碰上我這樣的,你一個月都别想回家。”
走廊燈昏淡,掩蓋了他們部分表情,馬霜痕也不敢開太久電筒,溫賽飛的側臉比豐田後視鏡裡來得更為清晰與立體,尤其占據主體地位的鼻子,曲線優越,尤為奪睛,就算單純欣賞,沒人舍得不看第二眼。
溫賽飛兩根鐵簽掏弄着,馬霜痕聽安排當副手,不斷試着擰把手,動靜不算大,但足以給失眠的人多添幾分煩躁。
沒多一會兒,吱呀一聲,門開了。
是對門的。
青松苑的老街坊七七八八搬走了,房子大多租給外地求醫的病人家屬,通常幾家合租一戶分攤租金。
陌生大叔胡子拉碴,披着棉衣,隔着防盜門,用帶着外地口音的普通話罵:“大晚上你們幹啥子,再吵我報警了?”
罵完直接甩門,震天一響久久不息,兩位警官面面相觑。
“别管他。”溫賽飛繼續搗弄。
馬霜痕忍俊不禁,“萬一片警真上門……”
溫賽飛冷不丁扔出兩個字,“時間。”
馬霜痕的工作魂附體,馬上讀表,“2點35分。”
“一會你看他們出警及不及時。”
溫賽飛的一本正經有種苦中作樂的诙諧感,實屬抗疲勞良藥。
話畢,咔的一聲,馬霜痕擰動了把手,“小飛哥,開了?!你是真的神!”
溫賽飛松一口氣起身,拔.出兩根廢發夾,腳卡着門縫,免得一不小心前功盡棄。
“這種老式鎖防君子不防小人,最好換個指紋鎖,别又成大頭蝦。”
馬霜痕靈醒拿走他手中垃圾,“回頭一定換。”
裡層門沒鎖,往裡開,小廳布置一目了然,比起宿舍更像客棧。
可能她還有其他落腳點,溫賽飛不作多想,“走了。”
馬霜痕笑嘻嘻搖手,“謝謝小飛哥,我就說你是一個好警察,改天賞臉讓我請你吃飯啊。”
又吃了一張好人卡的溫賽飛慢悠悠下樓梯,轉了彎沒聽見大頭蝦的聲音,才提了點速。
再過兩三個小時,各家廚房會傳來各種聲響,剁菜,高壓鍋呲呲冒氣,或者不小心打碎了碗。
馬霜痕失眠時經常偷聽,想象别人有奔頭的生活,她無所事事,好像一個孤獨的異類,就像此刻本該在陽台收衣服,卻往下張望。
移動的黑影伴随星點亮光,溫賽飛在處理手機上的事。
馬霜痕的手機旋即亮起,屏幕顯示Safari的語音電話,頭像也是浏覽器圖标。
溫賽飛的口吻異常凝重,半點沒有逮捕嫌犯的驚喜,“李紹星落網了。”
朱子白綁架案案發第二日,淩晨2點45分,全城協查通告發出近4小時,李紹星在海城唯一一個24小時通關口岸落網。
連夜趕着出境,說明綁架案出現不可逆的升級,人質兇多吉少。
口岸派出所民警慣例問,知道為什麼叫你來嗎。
李紹星不愧為阿鬥轉世,沒見過大場面,立刻招了,“人不是我綁的,也不是我殺的。”
溫賽飛載着馬霜痕直奔口岸派出所領人,綁架案升級成命案,他們像注入一劑腎上腺素,睡意煙消雲散。
據李紹星稱,綁架案是朱子白自導自演,目的就是哄他老子給錢。
此話一出,在場沒一個警察相信。
溫賽飛冷冷嘲諷,“你的意思是他自己殺了自己?”
李紹星說:“龐東洋殺的朱子白。”
溫賽飛兇巴巴問:“既然你說綁架案不是你做的,人不是你殺的,你連夜跑什麼跑?”
李紹星嗫嚅,難以跟綁架嫌犯聯系到一起,“人死了誰不怕啊?”
花雨劍唱白臉,“别哭啊,好好說說,你、朱子白、朱東洋怎麼認識的?”
昔日搭檔的雙簧起效,李紹星倒豆子般敞開來說。
李紹星打台球認識的朱子白,兩人家境相仿,臭味相投,很快玩到一塊。朱子白18歲生日,李紹星在水色他鄉為他慶生,從此打開新世紀大門,縱|情聲色,欲壑難填。短短三個月,腎沒虛,錢包先虛了,敗光多年的壓歲錢。
朱子白沒有戒斷能力,也根本不想戒。網貸隻是拆東牆補西牆,終歸不長久。
于是朱子白想跟李紹星合夥開台球店,包賺的。
花雨劍問:“台球店能掙幾個錢啊?”
“正經台球店當然掙不了幾個錢,都不夠玩幾次水色他鄉。要是加上助教服務那就不一樣了。”李紹星這位創業敗将說得頭頭是道,台球助教就是小姐的變體,嫖客窮了也想當雞頭,割其他嫖客的白菜。
朱子白和李紹星每次去水色他鄉都是龐東洋接待,他生得人高馬大,既是保安也是半個雞頭。龐東洋賭債纏身,想着早日翻身,一聽台球店的創業策劃也躍躍欲試。他投不了資金,可以投資源,他可以介紹小姐過來兼職,從中收取一點回扣。
台球店一事,朱承育當然一口拒絕,讓朱子白好好讀書,橫豎考個大專,考不上就買個野雞大學讀一讀。當爹的知道兒子尿性,多在學校關幾年,社會大染缸能晚浸染幾年就幾年。
朱子白走投無路,冒出綁架自己勒索老爹的馊主意,而且說他爹有囤現金的習慣,家裡起碼藏了200萬,應該會痛快給錢,不會報警,畢竟當爹的經常說“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溫賽飛提醒,“聽起來,開台球店是朱子白的主意,綁架自己也是朱子白的主意,你在這案子裡面到底幹了什麼?”
李紹星哀嚎,“我就是什麼也沒幹啊!”
溫賽飛冷笑,“挺無辜啊,我們抓錯人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