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場籃球賽結束，觀衆熱情的歡呼呐喊，遠處傳來的喧嚣，把江瑤從過去中抽離，她看到了一個個鮮活的面孔，看到世界是一片明亮的。

她的記憶裡，跟陳遇重逢以來，他對自己的态度一如當年，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他好像習慣性的把所有的溫柔都給她，有那麼些時候，江瑤想不明白，為什麼陳遇可以為她做到這個份上。

她是喜歡他的吧。

因為喜歡，所以在最後，她才會生出自卑的念頭。

因為喜歡，所以才會在他面前放不下所謂的驕傲。

仔細想想，她好像沒有怎麼為自己活過。這幾年裡，江瑤好像一直在妥協，她離開成全了所有人。

成全了陳遇沒有阻礙的光輝人生，成全何秋月所謂的幸福，秦姝的人生也沒有因為她的離開而過得痛苦，好像困在原地的，隻有她一個人。

她一直在唱獨角戲，好像挺悲哀的。

有滴滾燙的水落在膝蓋上，把褲子暈染出一個小小的層影。

江瑤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哭了。

她愣了愣，擡起手把眼角的淚擦幹，結果怎麼擦都擦不掉，眼眶一片濕潤，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這種感覺真的糟糕透了。

陳遇買完水回來，擰開瓶蓋遞給她，發現江瑤眼眶很紅，他怔了怔，蹲下去看她眼睛，聲音低沉的問：“我才離開一小會兒，誰欺負你了？”

江瑤從他語氣中聽出一絲憤怒，仿佛下一秒就要去把人揪出來暴打一頓。

她搖搖頭，說沒有，然後沒頭沒尾的說一句：“對不起。”

江瑤隻是想到，他當時那麼真誠的跟她計劃未來，那麼努力的想讓她過回從前的日子，結果卻被她這麼卑劣的踩上一腳，他所有的傲嬌都被她悉數敲碎，他一定比她還痛苦。

到後來，明明他們分開很久了，他還想着站在原地為她收拾那些爛攤子。

江瑤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他。

好好的，怎麼就道歉了。

他不知道江瑤在想什麼，看她情緒低落，一時之間很無措，于是伸出手臂橫在她跟前，笑着說：“哭得太突然，我沒有給你備紙，你用我衣服擦擦。”

他的袖子很幹淨，江瑤覺得要是沾上自己的淚水，那也太邋遢了，她搖搖頭，脫口而出：“太髒了，不要。”

“……”陳遇象征性看一眼袖子，被她氣笑了，一字一句的強調着，“我昨晚剛洗的，想着今天要跟你吃飯，我還特意往裡加了一桶洗衣液，洗到水電費又超出好幾塊才拿出來晾的。”

你說，它髒。

不是人話。

江瑤本來還挺難過的，結果被他這句話帶偏，無辜的望他兩眼，有點想笑，覺得又哭又笑很難看，她把笑意憋回去。

半天後，江瑤損他：“你有病啊，誰像你一樣浪費。”

陳遇徹底被她整無語。

想着江瑤剛才不還莫名其妙的跟他道歉，現在又罵他，女生的情緒真的變化多端。

他不說話，在她旁邊坐下，伸出手指将她眼角的淚滴拭去，哄人的語氣問：“那你告訴我，怎麼突然就哭了，這雙眼睛都成核桃了。”

“想起來一些事。”江瑤回，“就覺得以前的我很混蛋。”

“怎麼這麼說自己。”陳遇動作一頓，有點哭笑不得，漂亮的眼眸看她，又說，“不覺得。以前的你漂亮可愛，又會撒嬌又聰明。”

他說出來的話，還真讓江瑤沒法聽，她覺得自己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陳遇見她一臉糾結，似乎并不想說，他沒有繼續追問，把礦泉水往她面前一伸，笑着問：“還喝不喝水。”

江瑤接過來，但沒有後續動作，想到什麼，她問：“剛才你許了什麼願望。”

陳遇這人一向不信神佛，所以他還真沒有什麼好許的，反正最後幫他實現願望的也不是神明，但是因為江瑤喜歡，他還是認認真真想了個。

他說：“就想讓你全部願望都能實現，但前提是，你不能抛棄我。”

“你真貪心，一下子許了兩個。”

“那不然，我成全你跟哪個又高又帥的理想型，我有病啊。”陳遇眼裡透着冷光，光是想想就覺得窒息，随後把話題扯回來，“你呢，宏偉的世界裡，有沒有我的一席之地？”

江瑤頓了頓，而後擡起頭看他認真的道：“陳遇，你再跟我表白一次，你的願望就能實現了。”

空氣忽然變得很安靜。

他一眨不眨的望着江瑤，臉上那點玩味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瞥見她的眼神變得異常堅定，沒有玩笑的意思，他突然就明白，江瑤今晚為什麼這麼反常。

遠處的籃球場發出尖銳的歡呼叫喊聲，好似又一輪新的球賽開始，陳遇靜靜的聽着，漸漸周圍聲響仿佛在這一刻銷聲匿迹，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他沉淪在自己的思緒裡，江瑤過于突然的一句話，讓他不知所措，他所有的渴望，在這一刻化為具象化的存在。

仿佛沒有回過神來，他輕輕的問：“在一起嗎，從這個秋冬季節開始，迎接屬于我們的第一個春天。”

江瑤沒有思考，彎眼笑着：“好啊，我答應你了。”

很快，她又說：“你把手伸出來。”

陳遇很聽話，照做。

江瑤把手壓在他手掌上面，指尖穿過他指尖的縫隙，随後用力握住他的手，笑着擡眸：“就當蓋章了。”

靜了幾秒，他眼眸蓄滿笑意，懶洋洋的腔調問：“所以今晚，你根本就沒想來看籃球。”

沒等江瑤說話，他挑眉，一字一句的問：“你想答應我，怎麼還整這麼多死動靜。”

就說。

你的面子是真的一點都放不下。

被看穿，江瑤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心想他真是很欠，總是這麼調侃她，于是也理直氣壯的回：“你說得對，我就是看你太可憐了，所以才決定答應你的。”

頓了頓，她又說：“我确實沒想來看籃球，我也不喜歡籃球賽，我就是——”

江瑤說到一半，一直重複着“就在”這幾個字，接着好半天沒有說出口，像是什麼特别難以啟齒的話題。

陳遇也不着急，笑着等她，又過了挺久，她小聲的說：“我就是覺得，你要給我一個台階下。”

因為過了這麼久，她覺得沒有點流程，好像來得太快。

陳遇輕笑，低頭看他們緊握的手，突然就變得心安，他想，那又怎麼樣，反正江瑤什麼樣子，他都能接受。

考慮到陳遇明天還要上班，江瑤沒在原地逗留，同他一起走回去。

陳遇的心情顯而易見的好，低着頭一直在看地面的影子，大概是覺得有點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