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地提起他幹嘛?”宋妤竹皺了皺眉,轉頭看向頭頂上的藍天。
“因為他曾脅迫你?”
“别跟我提他。”宋妤竹解釋道,“我早已不與他往來。”
顧立便沒再問下去。
宋妤竹卻表明了态度,“我與他從小一起長大,他明知我最厭惡的,就是受人脅迫,困于人下,可他還是選擇這樣做了,難道就不怕斷了彼此的情分嗎?”
“倘若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哪怕他有百般、萬般不得不已的理由,我也決不會原諒!”
“不提他了。”宋妤竹收斂了情緒,說起正事:“宋玉被關禁閉,貴妃自然也不會去九安山,你别忘了,貴妃背後的王家人可不是善茬。這次的事,你讓貴妃狠狠跌了一個跟頭,她們不會放過你,你要小心些。”
顧立輕點了下頭。
她将在碼頭上發現狼群的事告訴了他,提醒道:“我猜這事十有八九是沖九安山秋獵而來,說不定……就是你沖你和阿躍去的!”
前世的慘劇曆曆在目。
如今回想起,宛如刀割在血流不已的傷口上,一刀又接着一刀,痛得她快要呼吸不過來。
那時的她與顧立無甚交際。
——因為母親突發惡疾去世,她和顧立也沒了相熟的可能性。
至多是探查過她侄兒的先生底細如何。
先生家世清白,本人無壞心,為人正直,她也就放心了。
萬萬沒想到那日九安山狩獵……
餓狼群在林中狂嘯,不絕于耳。宋甯躍卻失蹤了,有人見他進了林子。
先生臉色瞬間變得陰沉,動作狠厲地搶過身旁小兵的武器,誰也沒想到平日總是一副文弱書生打扮的人會毫不猶豫,隻身縱馬闖入林中。
現實往往總是殘酷。
先生回來時,身上玄色的衣袍破爛成一片片碎布,動起來時還會晃悠幾下。
更可怕的是,他渾身沒有一處地方是完好的,被狼群咬得渾身血肉模糊,手上還中了幾支帶有劇毒的箭,換成一般人早沒了命。
……他幾乎是撐着最後一口氣将宋甯躍背了回來。
他抓住太醫的手,嘴邊連連溢出了鮮血,咬碎了牙祈求道,“他不能死!求你,救,救他——”說完便暈死了過去。
可是,他拼了命,緊緊護在背上的人。
——面色安甯祥和,永遠地沉睡在那一天,停留在十一歲那年。
宋甯躍身上沒有被狼咬的傷口,隻是不知哪來的一支毒箭正中他的腹部,那箭上裹滿了劇毒,輕易要了他的命。
即使是成年人也會很快沒命,更不用說他還是個孩子。
先生護着宋甯躍安然無恙地躲過了兇猛的狼群,然一人之力難以抵擋,根本躲不過兇手蟄伏在暗地裡的射擊。
他隻能眼睜睜看着……
一心珍愛的學生疲憊地趴在他的肩上,聲音弱弱的,附在他耳邊說:“先生,把我留在這裡吧,這裡有小動物陪着我,我一個人不會孤單的。”
宋甯躍清楚,一旦自己被先生尋了回去,卻死在半途,皇爺爺是不會輕易饒過先生的。
把他抛下,對先生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别胡說,我們都會活下去。給我堅持下去,宋甯躍!”
“宋甯躍,不要睡了!”
“小躍……”
身後的人不再回應他,一點、一點地沒了呼吸,安安靜靜地垂倒下去,再也不會得意揚揚同他人炫耀“我是先生唯一的徒弟,他不疼我疼誰呀”。
顧立不敢停下,不敢往後看,一個勁往前路跑去。
空有一身武力,什麼也做不到。
到頭來,一切又落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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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九安山安靜得可怕,我的人時時守在那,探查不到一點信息。那狼群更是至今一點蹤影也沒見到,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沒有問題本身就是最大的問題。
九安山狩獵三年舉行一回,空前隆重,朝臣随帝居住行宮長達十餘日。
她不信朝中沒人不動小心思,拉人下馬讓自己上位,在官場中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前世的顧立回靖京後,短短三年間職位升得太快了,又是民間極具聲望的大英雄。
這令士大夫們有了強烈的危機感,他們便聯起手,趁九安山之行一舉解決後患。
可惜宋妤竹意識到時,一切已經太晚了。
所幸今世的顧立,不像前世那般激進,對入官場一事總是再三推辭,好像一心隻想教書罷了。
除了太子少師的空銜,就隻剩下顧尚書之子的名頭了。
但是……
危機并沒有解除。
倏地,山間傳來一聲巨響,悶聲沉沉,腳下大地害怕地抖了好幾下。
宋妤竹沉浸在舊事裡,猝不及防被這聲響吓了一跳,“是炮、炮火嗎?”
顧立肯定地說,“不,是鞭炮。”
話音剛落,緊接着一陣陣“噼裡啪啦”的爆竹聲跟随而來,正中了顧立的話。
她下意識捂住了耳朵。
怎麼回事?又不是大過年過什麼鞭炮。
鞭炮聲過後,宋妤竹也沒了來時輕松的心情,同顧立說要回去了。
誰知轉頭一看。
她那好大一匹白馬怎麼不見了??!
……隻有顧立騎的棗紅色駿馬好好地栓在樹邊。
她好像、大概、可能是忘記系缰繩了……
那接近一時辰的歸程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