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醒了,晏馳把床頭櫃上的水杯遞給他,“醒了?喝點水潤潤嗓子。”
程橙下意識皺眉,似乎是不太想接,但晏馳一直把被子舉在他身邊,雖然什麼話也沒說,但那固執的樣子擺明了就想讓他趕緊喝水,不然他就會一直這麼舉着,舉一個晚上。
程橙和他僵持片刻,有些嫌棄地伸手推開他,但晏馳穩如泰山,絲毫不動,程橙見他這樣,差點就要張嘴罵他,又在髒話脫口而出之前想到今晚這操蛋的比賽結果和自己脫不了關系,于是硬生生把髒字咽了回去,接過他手中的水杯,不情不願的喝了一口。
喝完這口水,程橙還有些驚訝,因為這水居然是溫熱的,而不是韓國一貫的冰水,前年的世界賽就是在韓國舉辦的,那時候他來冬天來首爾,不僅飯店裡沒有熱水,便利店裡也沒有熱水,讓程橙嚴重懷疑他們整個國家的人是不是喝熱水犯法。
現在能在醫院裡喝到溫水,還真是讓自己沒想到的。
他睡的時間不算太久,也不太安穩,一直能隐約聽到隊友在自己旁邊說話的聲音,但說的什麼倒聽不太清楚,結果剛剛清醒些睜開眼睛,就正好和晏馳對視,尴尬的不是一點半點。
程橙躺在床上,覺得自己比剛剛在場館裡好多了,把水杯遞給晏馳,看着自己的吊瓶懸挂在自己頭上,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最後偏過頭,輕聲問道:“下場比賽打誰來着?”
“FE。”晏馳回答他。
“……”程橙再次沉默了。
晏馳也知道他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于是輕聲笑笑:“沒關系,FE也被歐洲賽區的一号種子擊敗了,證明他們也沒那麼強,可以打,我們會赢的。”
程橙沉默了半天,良久後才開口,聲音有點顫抖,還帶着生病時特有的沙啞和虛弱,“對不起,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他的确沒想到自己會在今天比賽前發燒,也沒想到自己的狀态會這麼不好,更沒想到FE也是個不争氣的東西,居然能在上一場比賽輸給歐洲賽區,中韓兩大賽區的一号種子都被送走會師敗者組,可真他媽是個地獄級笑話。
“不是你的問題,比賽都打完了,沒必要再去責怪自己。”晏馳坐在他的病床旁邊,聲音很輕,“而且你已經很棒了,病成那個樣子還能上場,也沒出現很多的失誤,真的很厲害。”
程橙本來就很愧疚,直到被扶上救護車前還在揣揣不安,因為被KRT三比零,他覺得都是自己的問題,但現在晏馳這樣說,反倒是讓他更愧疚了,他隻覺得現在的自己疲憊不堪,于是閉上眼,頹勢難掩,長長地歎了口氣。
晏馳看到他這幅模樣,微微怔住,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自己該安慰他些什麼。
他見過許多不同樣子的程橙,有艱難戰勝對手,赢下比賽時開心喜悅的他,有因為遊戲輸掉或是操作失誤,惱火暴躁的他,有休假日窩在訓練室裡,打完排位後感到舒心,放下全身皆備,望向陽光明媚的窗外的他。
但這樣頹廢病弱,把自己堅硬外殼下脆弱不堪的内心全部暴露在空氣下,瘦弱又無助的他,晏馳還是第一次見。
在他的印象裡,程橙一直都是個很堅強的人,他的堅強體現在各個方面,無論是在比賽中還是在生活裡,他從來都沒有過像現在這樣頹廢和無助的時候。
雖然他是個愛炸毛的性子,但從來沒在比賽裡給過隊友任何的壓力,哪怕是大劣勢,也會咬着牙鼓勵隊友讓大家繼續發育,好好打下去,輸後也從不抱怨,會聽取所有人的建議,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職業态度沒得說,哪怕是和他同隊了一年多的上中野三人,也從沒看到程橙有松懈懶散的時候。
他在賽場上的打的很穩定,平日在基地裡也相對安靜沉穩,不像夢卡那樣活潑愛整活,穩定到有時候會讓大家忘記,他也才十七歲。
晏馳第一次看到他躺在病床上脆弱的模樣,突然想到,去年他十六歲的時候,上半年TWE拿了春季賽冠軍,心氣正高的時候信心滿滿地參加msi,卻遺憾止步于正賽第三輪,在敗者組被歐洲隊伍送走,雖然是打滿了bo5,但最後還是被淘汰回家。
從那以後TWE的狀态就不對勁了,經過一個休賽期以後,再回到賽場時幾乎盤盤前期劣勢,打強隊被二比一甚至是二比零光速擡走,打中下遊的隊伍也焦灼的不行,完全沒了近幾年稱霸聯賽的鋒芒,也不知道是全隊一塊犯病還是怎樣,總之打的就是狗屎都不如。
最後雖然勉強地打入四強成了去世界賽的四号種子,也是在八強就被KRT擡走,被粉絲噴了整整半年,那時候逆風局全靠野輔找機會開團先手,可想而知,程橙那時候的壓力會有多大。
所以在TWE狀态不知為何低迷的那段時間裡,程橙是否也有這樣的時候,迷茫而焦慮,自責懊惱過?
房間裡很安靜,也沒開燈,四周昏暗一片,程橙偏過頭,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和晴朗的夜空,喃喃道:“真對不起,連累你們一起挨罵了,今天被三比零,網上肯定會把我們噴的很慘。”
“别那麼在意别人的看法。”晏馳定了定神,立刻接他的話,“生病也不是你的選擇,橙橙,不管怎麼樣,我們都知道你很好,你的技術和操作在聯賽裡都是上等的,所以沒有人會因為輸掉今天的比賽而怪你。”
哪怕下場比賽輸給勁敵FE,他們也是拼盡全力了,程橙的身體狀況欠佳,這是意外因素,他們隻是運氣不好,誰也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