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村的裡正姓喬,年紀四十有五,是喬家老大,底下還有兩個弟弟。
喬家三兄弟三妯娌外加上面兩個老人、下面六個孩子,家裡一共十四口,在小小的白水村也算大戶。
并且喬裡正也是獵戶出身,雖不比蕭容,卻也足夠高大孔武。
他接了蕭、蘇兩家的文書看,心裡先是略驚了一下,沒想到站在面前的竟是京城貶下來的大官兒,難怪氣質都跟他見過的村漢完全不同。
但這想法也隻是在心裡打了個轉,他自認也是見過世面的,不能露大怯。便依例給臨時戶貼登了記蓋了章,隻等放晴了下山,再将相應文書呈至縣、府,落戶之事才算全部辦好。
這倒也不急。
文書的事辦完,緊接着就是房産問題。
喬裡正直接将兩家人領去了府衙承諾的“公租房”。
那個所謂的免費房在白水村最偏僻的角落,幾人坐車去都足足又用了一刻鐘,且道路被雪覆蓋了大半,又滑又陡。
蘇榛心裡對那房子的印象已經打了一個大折扣。
尤其最後一段,沒有行車的道、也沒有石子梯坎,就活生生的腿兒着往上爬,一邊爬踩雪一邊摔跤。
越往高越冷,直到流放路上最刺骨的回憶都回來的時候,終于到了。
說實話蘇榛想過免費的條件會很差,但沒想到會這麼差。
站在搖搖欲墜的茅草黃泥院裡,蘇榛覺得小時候學過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瞬間有了實體。
不,起碼杜甫筆下茅屋還勉強能住人,而眼下這房子頂多算是個窩棚,甚至還是個半地穴,地上部分用木頭搭着三角架,覆着草簾,規模還不如成樹家的地窖。
“榛娘,咱家還有多少銀子?”蕭容和葉氏把蘇榛拉到一旁,認真的問。
蘇榛明白他倆的意思,最後達成共識:免費的果然不能住,得花錢買。
可她并沒有告訴蕭氏夫婦,自己堅決同意換房的原因是她腦海裡又閃過一個畫面,是關于謹哥兒的,她好像看到了倒塌的草棚、底下是謹哥兒被野獸撕扯過的、血淋淋的腿……
決定買房,就立即行動。
留出要付給成樹的銀子,蕭、蘇兩家可支配總資産四兩零三百一十三文。如果在城裡買房肯定是不夠。
但在這村裡,有人來住就不錯了,幾乎給錢就賣。
喬裡正帶着他們走了村裡唯三空置的“商品房”之後,蕭、蘇兩家人最後選擇了一戶,房價為四兩零三百文。
蘇榛簡直懷疑喬裡正是不是鑽進她錢袋裡數過……
兩家買的是白水河上遊的一戶土房。
前房主早就進縣城定居了,這房子空置了一年有餘,無人問津。
房子一共三間,木柱土牆,屋頂覆草,但已經比方才山上那個破窩棚強了百倍,起碼它是個正經的屋子,也好改建、好規劃。
左右兩間可以當卧房,當中進門就是一個廚房,有竈。并且最讓大家滿意的是兩間卧房都有火炕,這意味着取暖不愁。并且屋裡的大件用品比如水缸、水桶、衣櫃、桌椅闆凳之類的都還在,一并算在房價裡。
同樣大小的房子,在白川府城裡買起碼三十兩。
蘇榛圍着土房好好的走了一圈兒,首先發現它位置不錯,屋前幾百米就是繞經村子的白水河上遊,此時雖然凍得厚厚一層,但鑿取生活用水不愁。
缺點不過就是房間面積小、數量少、離水井遠,并且連個院牆都沒有。但裡正也說可以自己圍自己加建,白水村本就地廣人稀,院落大小不超過一畝都成。
按現代的面積換算,一畝差不多有近六百個平方,五口人是肯定夠用的。
就是離水井遠這點确實不方便,蘇榛覺得日後賺了錢,單獨在院裡打口井不就行了。
此外,蘇榛還看中這房子周圍分散有六戶鄰居,東南西北都有,當中雖然還些樹擋着,但每戶之間的直線距離也不過幾百米。
這意味着即不會有什麼隐私暴露問題,也不會産生住深山老林無人為伴的凄惶感。
房子選好,蘇榛便把銀子給了蕭容,他跟喬裡正去簽個契約。
但這契約也隻是初步材料,之後買賣雙方都得拿着砳基薄、地形圖、契約,一起到縣衙去辦個轉讓手續,蓋了公章才算完事兒。
家裡剩下的人負責一趟趟從車上往下搬東西。
房子空置一年多,灰塵太大,葉氏便安排所有的東西先堆屋外,寒酥和成樹去打水,她則帶着小喜、盛小山用粗布覆了口鼻進去仔細清掃。
其實小喜和盛小山本不必幹活兒,但他倆哪肯閑着,二話不說跟着開幹。
蘇榛便也沒攔,想的是他們走的時候封紅包,但突然又想起來,資産隻剩十三文銅闆……
算了,給錢是不可能了,但做頓好吃的沒問題!
眼瞅着快晌午了,大家都還隻用過早食,并且成樹和小喜、盛小山都要在太陽落山之前趕回城裡,答應了包夥食,就不可能叫人家餓着肚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