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婆子想了想，點點頭，道：“也罷了，我倒忘了姐姐你在前朝宮裡幹了那麼多年，認識的人多，送茉莉進宮當個好差倒也确實不算難事。”

卞婆子笑道：“你當日不也是能進宮的？要是真論起來，你若進了宮，倒能比我混得更好呢。”

柴家好幾代都從事這一行業，柴婆子的祖父也就是卞婆子的外祖父，又是前朝有名的女科神醫江太醫的徒弟，柴婆子她們因此不但會接生，還會一些祖傳的醫術。

在醫療水平低下的年代，生育這個事情，接生婆的技術是很重要的。卞婆子在宮裡侍奉了很多年，即使江山易主，新的皇室也依然需要卞婆子這樣的“技術人才”。因此卞婆子跟新的皇室也頗有聯系，也認識宮裡的管事嬷嬷之類的人。她想托人送外孫女進宮當個好差，也實在不是難事。

柴玉聽她們議論，好奇地插話道：“可是宮女不是要伺候那些貴人的麼，怎麼能叫好差呢？”

卞婆子和柴婆子都笑了。卞婆子耐心地給柴玉解釋道：“宮裡的宮女，要是能在貴人身邊貼身伺候的，都算是好差，幹的活兒也不累，還能在貴人身邊露臉，得賞錢也是頭份兒。而且你在哪兒不也得幹活麼？你要是嫁了人，不也得伺候公婆？那還不給你錢呢！宮女還是有錢拿的，吃的穿的也比一般百姓好多了。何況咱們本朝的規矩，普通宮人幹幾年就能放出來的，一般不會一輩子留在宮裡。隻要别出什麼大錯，别得罪人，平安放出來的還是大部分。”

柴玉在京城十二年，也略知道一些宮中的事情。這個朝代有些像清朝，選秀分為選妃和選宮女。在京畿地區的十一二三歲的女孩子可以參加宮女的挑選，過了選拔就可以進宮當差，一般幹到二十多歲，沒有升為女官和女史的潛質，又沒被貴人點名留下的宮女，就可以放出宮去自行聘嫁。

宮女并不好當，可這個年代的女性，本來也沒有多少尊嚴可談，進了宮，好歹還能算是個職業女性，能有工錢拿。宮裡的生活條件，是這個時代最好的地方了，即使宮女享受不到榮華富貴，至少吃穿比一般平民百姓要好得多。

不過，宮女既然是女性，還是年輕的女性，在這個女性地位低下的時代，她們作為皇帝的“财産”，人身自由當然是不能保證的。皇帝興緻上來，臨幸個宮女，簡直是平常不過的事情。若是這個宮女能得到皇帝的喜愛，或是能懷孕，那還有些指望能當個嫔妃，有個名分；如果皇帝隻是一時興起，過後就忘了，那這個宮女這輩子就無法出宮了，隻能在宮裡終老。不過宮裡的宮女成百上千，皇帝又有衆多出身官宦人家的妃嫔們，被臨幸而出不了宮的宮女還是少數。

宮女更常見的風險，還是犯了錯或是得罪了什麼人，被打罵和懲罰。雖然怎麼懲罰宮人都是有定規的，不是想打死就打死的，但是這個時代的律法又沒有那麼有權威，一個宮女的性命，也沒有那麼值錢。

拜前世看的那些宮鬥小說所賜，柴玉對進宮當宮女并不看好，覺得這是一個高危的職業。不過卞婆子在宮裡幹久了，對這些都比較了解，想來送外孫女進宮，她肯定是有把握給安排好出路的。雖然宮女難為，但宮中那麼多宮人，不也都好好地活着麼？柴玉也隻能在心裡默默祝那位茉莉表姐在宮裡能平安生活。

吃過飯，柴玉收拾好碗筷，讓卞婆子和柴婆子在堂屋說話，自己回了房間休息。她把印蓉交給她保存的送給印雪的東西收好。那是幾件銀首飾，幾件衣裳。雖算不上多貴重，但以印雪的家境，多些嫁妝就能在婆家多幾分底氣。想來這些東西對印蓉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财産了，她在賀家生活，需要錢的地方一定不少，可她還是心疼妹妹，送給印雪傍身。

柴玉怅然。血脈相連，她為大姐二姐的未來深深地擔憂。雖然柴玉抱給了柴家，可她們仍是至親的姐妹。尤其是在繼母不慈，父親靠不住，跟其他弟弟妹妹又不親的情況下，一母同胞的三個人就更顯得親近。印蓉給人做小，這大戶人家的後宅會有多少争鬥，隻看框框梅、紅樓夢，便可知曉。印雪給人當後媽，而後媽的名聲不用黑就已經夠差的了，印雪便是做得再好，也難免被人盯着議論。

如果沒有柴婆子，她的日子又能好到哪兒去呢？柴玉心想。柴婆子對她，稱得上是溺愛，柴玉的要求，柴婆子大多都會滿足。柴婆子教了柴玉不少醫學知識，還帶她認識了些字。她一個被親人放棄的嬰兒，在柴婆子的愛護下，健康快樂地長到十二歲，這是多麼值得她去感恩的啊。在這個世界，給予她生命的晏氏已經故去，她最親的人便是柴婆子。

隔壁柴婆子咳嗽了幾聲。畢竟是快七十歲的老人了，又經曆過那麼多事情，柴婆子的身體自是大不如前。柴玉聽見，心裡也是擔憂。她也勸柴婆子多休息，可柴婆子為了多掙些錢，一把年紀還要經常出去給人接生。接生婆這個職業，年紀越大經驗越老道，然經驗越多，客戶就越多，生産這事沒有準時的，柴婆子常常一去半日，她年齡大了，如何熬得住？如今是冬天，天氣寒冷，柴玉想，明日還是多勸她在家歇歇罷。

第二日侵晨起來，天有些陰陰的。卞婆子在柴家住了一晚，吃過早飯便回去了。昨晚有個街坊過來說她家兒媳婦有些婦人病，不好請男大夫來診病，便請柴婆子去看看。柴婆子吃了早飯，便說要去那街坊家裡去。

說是街坊，可要走到那兒，也要好一會兒。柴玉看看外面陰着的天，勸道：“外面這麼冷，人家也不是急着生孩子，阿婆不能等日頭出來，天氣稍暖些再去麼？”

柴婆子笑道：“人家特特請了我，我又答應了今早去，怎麼能不去呢？況人家病人難受着，早吃藥便能早舒爽些，還分輕重緩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