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我們還有機會再續前緣嗎？”尹冰激動地問。

“嗯。”曾瞬息取出身上帶的紅繩，這時蕭雨涼讓葉醉花轉交給他的。

“這紅繩有結緣之效，他戴着它，隻要心裡始終念着沈娘子，你們遲早有一天會重逢。”

…………

離開梧桐巷，曾瞬息想起剛才尹冰喜極而泣的樣子不禁感懷。

故地重遊，可惜師尊不在身邊，到底什麼時候可以見到他呀，他都想他了。

回到王府，向王爺王妃說明前因後果後他還要問他們兩個問題。

一是為何王妃懷疑厲鬼是個女子。

二是王爺為何笃定那厲鬼就是執華帝。

得知真相後王妃便沒什麼多想的了，直接坦言自己在夢中見到過一位無比凄怨的女子。

那女子對她道，“去年相送，餘杭門外，飛雪似楊花。今年春盡，楊花似雪，猶不見還家。”

她夢醒了就發現這幾句詞被寫在紙上放在了她的床頭，因此想到夫君在故鄉有過一位青梅竹馬，便将兩者牽強附會起來。

而王爺也是因為心頭的思慮才認為一切都是執華帝所為。

沒有人知道，其實他很早以前就認識執華帝了，那時他還是仙京國的子民。

年輕時寒窗苦讀數十年，終于金榜題名。卻因為朝廷裁減冗官冗員而不得做官，那時他便想，要是科考的人少一點，官職多一點就好了。

後來回到家鄉賣苦力，雇主每月隻給一兩銀子。他覺得太過廉價，雇主卻對他說，“你們就值這個價，你要嫌少可以走人，反正你不幹，多的是人幹。”

那時他便想，要是願意給雇主幹活的人少一點就好了。

然而離開家鄉後他發現，每個地方的人都很多，他累死累活地付出，卻永遠也得不到相應的回報。

他原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要碌碌無為了，直到遇見了私訪出宮的仙京太子。

當時正是仙京太子語出驚人，震驚朝野那陣子。

酒樓裡七嘴八舌地讨論着，激烈地譴責這位太子殿下。

“仙京以後落在這樣的國君手裡，國将不國啊！”

仙京太子在廂房裡聽着已經十分不耐了，這些人把自己當什麼了，當朝宰相嗎？

他的老師都沒這麼說過他。

就在他瀕臨發作之時，終于聽到了一個不同的聲音。

“我倒覺得太子殿下說的沒錯，倘若有一天律令下來了，我願意第一個去死。”

第一次受到如此擁護的仙京太子不由眼前一亮，便要出去看出言者何人。

“去去去，你個死小厮，像你們這種賤命死了就死了，還管你願不願意了。”

他當時如鲠在喉，竟說不出一句話來反駁。

“誰說他是賤命了？”

仙京太子走下樓來，非富即貴的氣派讓衆人皆是噤聲。

“以後你就跟着我吧，不必再待在這個地方了。”

“真……真的？”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就這樣，他被仙京太子帶回了宮。太子即位後，就把他封為了國師。

從頭到尾怎麼說他都該感謝執華帝的知遇之恩，可是當了一年國師後，他就有點不理解當初的自己了。

他覺得他不想死了。

執華帝原以為自己一個人在走獨木橋，遇見他之後才稍稍減少了一點孤獨感。

凡事也與他議論。

但卻忘了一點，自己賜予了他身份地位和财富之後，他就不再是那個一無所有，可以孤注一擲地陪他走獨木橋的人了。

執華帝在位時殺了很多人，有殺人放火的罪人，有地痞流氓，有自己不想活了，想尋死的人。

執華帝從未覺得自己做錯過，他覺得這樣一清理，仙京國幹淨多了。

可還是有很多人反對他，說他慘無人道，喪心病狂，人神共憤。

執華帝并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憤怒。

他問國師，國師說，“有的人覺得自己活着沒用，可在他們的家人朋友眼裡，他們還是彌足珍貴的存在。陛下錯就錯在這些人不該由您動手來殺，他們是死是活，都得看自己的造化。”

“可是他們想死又一直不死就是因為身邊的這些家人朋友啊，隻有我強制動手他們才能毫無顧忌地解脫。因為是我殺了他們，所以他們就不必對親人心懷愧疚了，國師，你難道不懂嗎？”

國師面色難看，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這樣不好嗎？”

執華帝又問，國師卻給不出答案。

“當初你說，你願意為我殺身證道的。你願意第一個去死證明我是對的。”

國師慌張地擡眼，看到了執華帝執着追問的目光。

那一刻他感到脊背發涼。

如果有一天執華帝真的要他死怎麼辦？他已經不想死了。

這個問題在他心中萦繞了許久，最終他決定連夜出逃，從此隐姓埋名沒入民間。

他走後執華帝就更瘋了，一年就殺了比前兩年多一倍的人。他想逼國師出來，讓國師回答他的問題。

民怨堆積了多年，最終各地揭竿而起，國師選擇加入起義軍，阻止執華帝繼續暴政。

跟随新主殺入王宮時，他再次見到了那個瘋魔的執華帝。

看到他如今可怕的樣子，國師忽然發現他從前并沒有那麼魔怔，隻不過想法大膽了些，同時又有能力付諸行動。

而他是自己走後的這兩年才開始真正發瘋，劍走偏鋒了的。

可惜結局已經難以挽回了。

國師再度孑然一身，出現在執華帝眼前。

“你終于來了。”他說。

“我隻有一個問題，我到底是不是對的？很早以前，我從不懷疑自己。可是你，自從遇見你，我便視你如知己，如果連你也認為我是錯的，那我……”

執華帝停住了，仿佛大腦終于無法再思考這個問題。

“對不起。”

執華帝還沒來得及問對不起什麼，國師的劍鋒就貫入了自己的心髒。

“真的對不起，我知道我是最沒有資格殺你的人，我也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但我已經不能回頭了。”

劍身拔出，映出執華帝極其不甘的眼神。他最後用盡力氣從喉嚨裡發出聲音。

“我不願，我不願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