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張和紀凡潇的體質本就強健,休養一周下來已無大礙,代戰甚至在新一期的突擊小組成員裡已然列上了他們的名字。
又是一個清晨,軍号吹響,紀凡潇用被面蓋過了腦門:“吵什麼吵,我還是病号!”
張春妮在窗口喝道:“裴張都起了你還不起!”
紀凡潇聽聞,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來,單腳蹦着換好了迷彩,從窗口躍出去跟上了晨跑的隊伍。
他一路橫沖直撞打亂隊形,直到和衣冠整束的裴張齊平:“喂,你不要腿了?這才好了沒幾天就來折騰自己!”
裴張面無表情道:“畢竟我不是高貴的亞種,不能輕輕松松就拿優勝。”
紀凡潇差點想呼他一腦門:“你不記得前幾天剛從鬼門關回來了!”
本來就因為複健而腦仁疼的裴張聞言頭更疼了,按着太陽穴皺眉道:“這不是沒事,叫喚什麼。”
紀凡潇聞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真有事了呢!”
見紀凡潇闆着的臉意識不對,裴張竟超常發揮了一句:“那就聽不到紀少的體己話了。”
紀凡潇一臉震驚,跟頭一回聽他說人話似的。
裴張一時又覺得有點過,但也學不會紀凡潇那樣一筆帶過玩笑話,隻好一扭頭當這檔子事已經處理完畢。
連帶着紀凡潇一整天都莫名其妙地有點飄,回到尖刀接受大家的擁抱和好奇問詢時也是這副腳不沾地的模樣,直到晚飯後帶回才聽到宋喜和薛玉琨在一旁叽叽咕咕道:“紀少這算是什麼症狀啊?”
薛玉琨小聲道:“都說亞種腦子不好使,看來是真的。”
神清氣爽的紀凡潇倒不講究,跟着裴張喜滋滋回到了他倆的雙人間,便一撐扶手竄回上鋪打起遊戲來,然而奇怪的是,今晚紀少腦子裡轉不進遊戲,盡是裴張那張死人臉。
從新兵連初見時和那家夥對打的看不順眼,到小比武時的萬年對手,分兵時那家夥落寞而沈默的神情,到了特戰營也覺得缺了點什麼,不是滋味兒。
現在竟然是正兒八經的同年兵戰友了,還是能把後背交付給彼此的隊友。
一想到在洞底裴張随口的體己話,紀凡潇就覺得心裡癢癢的,像有隻小刷子在心尖上撩過去。
裴張在身後失去意識時,似乎連重量都輕得不像話。紀少長這麼大頭一回體驗到心焦不是個形容詞,胸腔裡是真有塊帶感情的肉,會發緊。
那家夥還是不耐煩地不在乎自己的安全,這點紀凡潇很清楚。
他不習慣的是服軟似的,像是知道自己多擔心。
想到這,向來敢愛敢恨的紀小少爺全忘了什麼部隊條令戰友情,突然響亮地叫道:“裴裴!”
下鋪剛換完被套的裴張坐在正整理的鋪上,聽他這喜氣洋洋的一嗓子,便探頭向上瞧:“怎麼?”
紀凡潇眉開眼笑地撐着床邊的扶手,一頭檢查軍容風紀肯定會被剃掉的亂發倒下來,倒過身子俯下來,反手捧住裴張的臉,炮彈般砸在他唇上一個吻。
像是知道放肆,紀凡潇見好就收地迅速将上半身蕩了回去,然後安安靜靜地在床上坐好,沒動靜了。
不過腦子的這一瞬間事後,紀凡潇的整個腦子也炸開了煙花,一個荒謬的念頭閃過:我在幹嘛?
猝不及防被偷襲的裴張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把頭收回去的,保持着不怎麼舒适的别扭坐姿愣了好一陣,才覺出腿麻,還有那個吻,如果能夠算認真的話。
過了好久,裴張掃一眼表發現不妙,離點名剩的時間不夠收拾内務的。
他跟沒了魂似的踩下床,方才被自己壓得發麻的腳一軟,一個趔趄差點沒給跪下。
“噗”,始作俑者在上頭傳來一聲很讨打的幸災樂禍,裴張就着這個半蹲的姿勢回過頭,然後慢慢站直了起來,仰視着一臉無辜又帶點不知道什麼心情的紀凡潇。
裴張看着他道:“你下來。”
紀凡潇心一緊道:“我不,你上來。”
然而一見裴張真作勢要翻上來,紀凡潇又忙道:“要點名了,回來再打。”
裴張看了他一眼,果真開始整理内務。
上頭的紀凡潇也不知道怎麼會得出一個裴張要打回來的結論,可能總也看不出來這人什麼表情吧。
不過他心下一松又想到,就算被打也是賺到。
如此心寬天地廣的美妙念頭一起,又隐約覺得下頭扯被罩的動靜和疊被子的力度都氣得不輕,紀凡潇又自在地哼起了小曲。
裴張聽不出他荒腔走闆小調裡的心緒激蕩和手足無措,隻聽到上鋪的遊戲音效渾不在意。
他将一團棉絮的被子又疊好擺在床頭,心火還是燒得正旺的岩漿。
聽到紀凡潇那句回來再打,又覺得自己這些無端的想法簡直可笑之極,不過是紀少習以為常的伎倆,心血來潮的捉弄罷了。
他最後抖了抖不成形狀的被子,紀凡潇已下鋪收拾好了等着,給他遞來帽子腰帶。
跑過去的路上,裴張聽到夜風聲,紀凡潇的呼吸聲,和自己的心跳聲。
一顆心在代戰宣布了明天投彈後才算定了錨,裴張快速地将雜七雜八的念頭清到一邊,進入戰鬥模式。
他先是在腦海中回憶了一遍動作要領,開始認真地記下明天的行進、等候區、準備工作等流程,點名結束後喬排還親自又囑咐了一遍具體細節,成功地讓裴張将自己的腦子填滿看似更重要的事物。
這一晚,兩人都輾轉反側,卻又相對無話。
投彈的場地在山谷内,從領彈區到等候區的狹長小路旁都已挖好意外時躲入的溝渠。
投擲區由代戰親自過手,每人拔銷完,實彈脫手後,都會被代戰刷地一腦門按到地上蹲好,像隻臭着臉護崽的大獅子,有些好笑。
據說是薛玉琨在技術部搗鼓出來的新玩意,威力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