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家，以後咱們都是一家人了，我這人直，有什麼話，我想到哪兒說到哪兒。這倆孩子能走到一起，也是他們的緣分，我就铮铮這麼一個孩子，但小逐，我也是打心底裡喜歡和疼愛的。”黎琳華站起來：“小逐為铮铮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媽，少喝點。”黎铮攔着媽媽：“你做過手術！”

“沒事，铮铮，媽媽心裡高興。”黎琳華說：“親家，不瞞你說，我這孩子脾氣從小就古怪，我一直擔心以後我要是走了，他自己一個人可怎麼活？哪個做父母不擔心自己孩子受欺負？但是小逐，我百分百相信。”

說着，她轉向溫逐，溫逐也舉着酒杯站起來：“小逐，阿姨，不，媽媽謝謝你為铮铮做的一切，為媽媽做的一切……以後，你也是我的兒子。”

不知道是看她紅了眼眶的緣故，還是想到了自己的媽媽，溫逐一時有些愣神：“……”

黎铮用手撫着溫逐的背，無聲地安慰：“當然了，媽，你可不能偏心，隻對溫逐好，不對我好了。”

黎琳華破涕為笑：“你們聽聽。小逐，铮铮以後要是欺負你，你就告訴我，看我不罵他！”

溫逐的視線轉向黎铮：“不會，黎铮……也幫了我很多。”

“哼。”飯桌上突然傳來突兀的冷笑聲：“确實幫了你很多，幫你實現做一個動物飼養員的夢想。”

黎琳華有些驚訝：“小逐的夢想是動物飼養員啊？”

溫逐抿唇，點點頭。

“真是可愛。”黎琳華說：“飼養什麼動物呀？”

“動物園裡什麼動物沒有。”黎铮給媽媽使眼色。

“哦……”黎琳華看氣氛不對，不再說了。

溫時易卻突然對黎琳華說：“我一直有一個疑問不能明白，既然是親家，不知道能不能替我解解惑？”

黎铮總覺得他要說的不是什麼好話，但黎琳華已經很自然地問了：“好啊，是什麼？不過，我沒讀過什麼書，沒什麼學問，要是你們商業上的事，我大概也說不出來什麼。”

“沒關系，隻當是飯桌上的閑話吧。”溫時易沒什麼表情：“如果一個人擁有一種才能，不管是生來的天賦還是後天的努力所得，總之，有這麼一個人，他就是有一種才能，卻毫不珍惜，反而甘願去做下賤的工作，不願意施展自己的才能，你說，這是不是一種暴殄天物？”

果然。黎铮在桌子下的手握住溫逐的手，感覺溫逐的手很涼。溫逐看向他，輕輕搖頭。

“這個……‘暴殄天物’這個詞好像是指物品的吧？人嘛，怎麼活着不就是圖自己開心？”黎琳華說：“至于下賤的工作，這是什麼意思？各行各業都是各司其職，哪裡來的高低貴賤之分？”

“當然有高低貴賤之分。”溫時易冷冷地看向溫逐：“做官的難道能和掃大街的比？”

“親家這話，我可不認同。那就是古代做皇帝的也要夙興夜寐地批閱奏折，為天下百姓解決民生問題啊。”黎琳華倒沒有不高興，反而興緻勃勃地和溫時易認真讨論起來：“況且，現在可不是以前的舊社會了。時代在進步，人人平等、社會公平難道不是大勢所趨嗎？至少我覺得，沒有人會不喜歡公平和平等吧？”

溫時易冷笑：“這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的，哪來的公平平等？”

“是，這話沒錯，世上哪來的完全公平和平等？”黎琳華說：“但美好的追求是永遠都會存在的，也總有人會為此傾盡自己的努力，甚至付出自己的所有。”黎琳華說：“我隻是覺得，‘下賤’這個詞用來形容和評判一種工作，不太合适。”

溫時易說：“有的人希望自己的孩子是老鼠，每天快樂地打洞偷吃，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有的人希望自己的孩子是雄鷹，胸懷大志，展翅翺翔，擔起整個家庭的責任，就是自己再苦再累，也要對他人負責到底。這樣的人也許自己不快樂，但他能使别人快樂。”

“……”黎琳華愣了愣，突然看了一眼溫逐和黎铮：“……我明白了。親家，我不反對你的教育理念，也沒有這個資格，教育并期望孩子成為雄鷹也是為了孩子考量，現在的社會太卷了。”

溫時易說：“那麼你也覺得我的想法沒錯了？”

“當然。不管怎樣，我都相信您是真心希望孩子好的。看看小逐，他那麼優秀。”黎琳華說：“不過，我不會像您這樣。我大概是心軟，隻希望孩子能快樂就好了。”

“希望孩子快樂，說得倒是容易，一個人怎麼才會快樂？當然有錢。”溫時易說：“期望孩子是老鼠的父母根本沒教給孩子做雄鷹的能力，還指望孩子怎麼快樂？”

“不會啊。”黎琳華說：“在我看來，一個孩子的童年是非常重要的成長階段，教育是肯定要有的，但我不願意為了讓孩子成為雄鷹就犧牲掉他的童年。孩子嘛，童年就應該是無憂無慮、不感到焦慮和充滿安全感的。越長大，煩惱越多啊。”

她看看黎铮，又苦笑：“不過，我覺得自己也沒能完全做到，孩子的爸爸……我隻能盡力，隻是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渺小。”

溫時易說：“那麼，為了你所謂的童年就放棄讓孩子成為人中翹楚，對孩子來說公平嗎？”

“我們不是在說同一個概念，我也并沒有否認你的教育理念。孩子會懷念的童年和被教育努力不沖突呀。”黎琳華說：“好的童年，就比如說充滿了愛，它可以塑造一個孩子面對這個世界的底氣，我的觀點，不一定對。時間可以積累一些東西，但如果把時間用來打好基礎的話，那孩子會更有勇氣面對人生挫折和各種境遇，能支撐他無數次地站起來。”

“走我安排的路，就不會跌倒！”溫時易傲然地說。

黎琳華笑起來：“既然都這麼說了，那我們的讨論也就沒辦法再成立下去了。人生是有無數種可能性的，沒有人是上帝呀。”

溫時易冷笑地打量黎琳華和黎铮：“怪不得你會願意自己的孩子隻做老鼠。”

黎琳華不怒反繼續笑：“首先，親家，我們隻是在讨論不同的觀點；其次，我并不覺得做老鼠有什麼不好；最後，我的孩子不是老鼠，也不是雄鷹，他就是他自己，獨一無二。”

溫時易皺眉：“你覺得一個人做老鼠沒什麼不好？”

“從生物層面上來說，老鼠對人類是具有危害的，但它也隻是地球上的一種生物呀，況且，我的孩子并沒有做傷天害理和傷害他人的事。我隻是喜歡看着我的孩子快樂，沒什麼比铮铮笑起來的模樣更能讓我感到幸福了。”黎琳華舉起酒杯：“我也希望能看到小逐開心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