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逐漸恢複，手背傳來細微的痛意，是針管刺穿了皮膚。

柯钰緩慢地睜開眼睛，入眼便是熟悉的白色天花闆、吊針，以及消毒水刺鼻冰冷的氣息。

腫瘤科醫生，同樣也是自小和柯钰一同長大的發小穆卓君驚訝道：“終于醒了？”

穆卓君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兜裡，站在病床邊滔滔不絕：“柯钰，你到底什麼時候做手術，我真的快瞞不住了，要是再不把體檢報告交給你姐，我就要被醫院炒鱿魚了。”

過了幾分鐘，柯钰略顯沙啞的聲音才響起：“腫瘤醫生在哪都能找到工作。”

“我可不去别家醫院，我就喜歡咱們家醫院，工資高還輕松自由。”

穆卓君連忙彎腰扶着柯钰起身，倒了杯溫水遞給他：“說好了考慮一下，你都考慮快一個月了，想好了嗎，到底什麼時候動手術？我馬上就找人安排。”

柯钰捧着透明玻璃杯不說話，他小口小口地喝水，長而彎的睫毛輕垂，過于白皙的臉頰在淺藍色病号服的襯托下仿若半透明。

看着他這幅不配合的模樣，穆卓君抓狂道：“你不會不打算動手術吧！”

“……就算是腦癌也有很多治愈成功，終生不複發的案例，手術成功的幾率很大！”

“可是，”柯钰微微擡眸看着穆卓君，他的神色依舊平淡，似乎讨論的并不是自己的壽命，“就算手術成功，也隻有一年的時間。”

穆卓君啞然，他聲音幹澀地開口：“說不定不止一年呢，沒準你做完手術後免疫力提高，癌症不翼而飛哈哈。”

作為腫瘤科醫生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話可信度有多低，他咬牙低聲道：“無論如何你必須做手術，如果不做的話我隻能毀約把你得病的事告訴柯黎。”

柯钰随意地點頭：“好，等我拍完戲再說。”

穆卓君這才滿意：“那你這段時間要多補充些蛋白質，身體素質也是影響手術成功的關鍵。”

柯钰聽這些話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不耐地趕走穆卓君：“科室那邊不忙嗎，你怎麼有時間翹班？”

穆卓君冷哼：“還不是因為我關心你，要不是我幫你掩飾過去，跟你一起來的小alpha都快哭死了！”

秦陸英？

“那個alpha，他怎麼樣了？”

穆卓君思考了一會：“他在信息素科打針呢，應該沒多大事，我看他身體素質不錯，生着病還能邊哭邊跑。”

秦陸英怎麼還在哭。

柯钰繃緊唇角，再次對穆卓君下逐客令：“我沒問題了，你走吧。”

柯钰果然越長越不可愛，一點也不像個香香軟軟的小omega。

穆卓君滿臉嫌棄地離開病房。

偌大的單人VIP病房裡隻剩下柯钰一個人，他從床頭櫃上摸出手機，随意一翻就能看到不少慰問的消息，圈裡的人大都消息靈通，他住院的事不算秘密。

可惜，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住院，他的手機依舊沒收到家裡的任何一條信息。

柯钰放回手機，腦袋又不自覺地回想起他剛拿到體檢報告的那天。

他當時在想什麼呢？

大概是迷茫，還帶着一點對老天不公的憤懑。

他不理解自己多年來為了保持健康隻吃營養師制定的食譜，從來不吃垃圾食品，從來不做傷害身體的事，為什麼他會得癌症，還是最難治愈的腦癌？

他拎着報告單回到家，卻發現家裡空無一人。

女傭說父親為了慶祝柯南星第一部戲上映，特意包下了全市的影院，全家都趕去為他慶祝。

人生第一部戲，的确是需要慶祝的。

猶記得他十八歲那年第一部電影上映的時候，他也曾經邀請過家人們去影院觀看，隻可惜除了柯南星和他說過電影很好看，他再未得到過一句評價。

可能是因為不贊成他進入娛樂圈，也可能根本沒看他的電影。

反正無所謂，他早就已經習慣他們的忽視了。

柯南星是家裡的團寵，同樣也是書中世界的男主，無論他做什麼都會得到身邊人的贊揚支持，就算進入父親一向不喜的娛樂圈，也能得到父親的包場支持。

這很正常。

他隻是沒想到原來自己從未擺脫過劇情的控制，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費，無論他有沒有按照劇情欺負柯南星、搶奪柯南星的資源，最終他都會按照書中的命運成為人人厭棄的炮灰，凄慘地結束一生。

書中劇情如此霸道，他隻是其中一個渺小的角色，根本無法反抗。

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便是放棄一切強求不來的感情，退圈，然後尋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慢慢等死。

他摸不準家人得知他患癌後會是什麼态度，大約也是覺得慶幸，反正不會有人真心實意為他的死亡趕到難過。

于是他撕碎了體檢報告單，聯合穆卓君一起欺騙了柯黎。

隻可惜他還沒來得及退圈就陰差陽錯接到了陳朗這個角色，既然已經接下，那他就必須要演好，如此才符合他的完美主義，也算是為他的演藝生涯畫上完美的句号。

手機短暫地響了兩聲，是來自工作室經紀人的電話。

自從查出癌症後他便主動和經紀人談了退圈的事，經紀人是個三十多歲的女beta，遠比咋咋唬唬的小桃成熟很多，就算驚訝也不會多說什麼，隻囑咐柯钰千萬要照顧好身體。

經紀人整日忙着照顧工作室的其他藝人，很少和他聯系，這還是第一次主動打來電話。

她的聲音隔着電話聽筒依舊溫柔體貼：“小桃說你住院了，你現在還好嗎？用不用我再派兩個助理照顧你？”

柯钰身子後靠，脊背倚在靠枕上：“我沒事，有小桃一個人照顧我就夠了。”

經紀人歎氣：“小桃毛手毛腳的，又什麼都不知道，你現在的身體經不起折騰，我真怕她一不小心弄傷你。”

柯钰微微牽唇：“她很好，不會傷到我。”

“對了，我之前提過解約的事你辦好了嗎？”

經紀人點頭：“辦好了。”

柯钰輕歎氣，既然選擇了退圈，那他手上的代言和資源必須全部解約，這樣才算真正一清二白、毫無牽挂地離開。

他輕聲道：“你也盡早選個新東家吧，别在我的工作室浪費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