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他昨天太興奮的代價嗎。
果然樂極生悲的道理永遠不過時。
柯钰仔細欣賞了一番秦陸英迎風落淚宛若莊稼地裡的小白菜似的表情,心裡那點被alpha冒犯的不快總算消散,他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
阮譚等柯钰離開後才敢放聲嘲笑:“哈哈哈你到底怎麼惹到柯老師了,抄書?我都好幾年沒見過這種懲罰了……”
秦陸英蔫蔫地看着手裡黑色封皮的工具書,在看到最後一頁的頁碼标着356後更加心涼。
他面無表情緩緩看了眼幸災樂禍的阮譚,随後轉頭對着剛走進片場的阮譚助理大聲道:“阮譚又偷吃巧克力!”
“我靠!你為什麼又害我!”
阮譚趕緊将巧克力棒全部塞在嘴裡,還沒來得及躲就被助理拽着耳朵離開片場,alpha的大個子在beta助理的襯托下格外弱小。
呵,這就是嘲笑他的代價。阮譚這個禮拜都别想吃飯了。
*
“陳教授,您終于醒了?”
身穿學生裝的女學生坐在病床邊哭得淚水漣漣。
陳朗想要起身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的雙腿毫無知覺,根本連動都不能動!
他素來平淡的瞳孔不自覺地放大。
這是怎麼回事?!
出車禍當天被陳朗護在懷裡的女學生抹着眼淚小聲說:“您的腿嚴重壞死,以後可能站不起來了。”
“對不起老師,我會補償您的……”
無論怎麼補償也換不回他的雙腿,他剛剛成為大學教授,還沒來得及享受嶄新的人生就瞬間跌落萬丈深淵,變成了隻能坐在輪椅上的廢物。
穿着工服的秦生姿勢不羁地坐在病床邊,笑得意味深遠:“咱們可真是有緣啊,小時候住在一棟筒子樓,如今又是我救了你,這份恩情您可要好好回報我呀。”
他緩緩說:“陳教授,我們家玲玲的事就靠你了。”
陳朗眼神幽幽地注視着秦生因為經曆生活摧殘而格外滄桑的臉,蒼白如紙的薄唇留下一個深可見血的牙印。
他們的确很有緣,幼時欺淩他的人竟然搖頭一變成為了他的救命恩人,還拿着恩情裹挾他為女兒找關系進學校,這個世道果然荒誕。
自幼不學無術的孩子長大後理所當然成為了煤爐廠工人,整日酗酒感慨世道的不公,自從妻子棄他而去後便隻剩下唯一的女兒。
相依為命的父女倆嗎。
陳朗看着自己被薄毯掩蓋下幹癟醜陋的雙腿,緩緩露出一個笑:“當然。”
既然是恩人的女兒他當然要妥善對待。
*
秦陸英撐着腦袋坐在片場不遠處的小闆凳上感歎:“柯老師的演技真好。”
真不愧是剛出道就拿下影帝獎項的難得一遇的演戲天才,是他這種小透明永遠都追趕不上的人。
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離柯老師再進一點呢。
他和柯老師的直線距離隻有不到五百米,可心裡的距離卻遠比五萬米還多,估計繞着整個京市轉一圈都不夠。
他們之間不光隔着家世身份的鴻溝,還隔着五年多的時間。
他在柯老師面前永遠都是那個為了逃避做暑假作業打開電視機,卻一眼就被電視上出現的人物勾住神志的幼稚初中生。
秦陸英的眼神慢慢黯下來,他低頭撫摸着膝蓋上翻開的書頁,動作輕柔得似乎怕碰碎紙張。
薄薄的紙頁上不光印刷着演技的三要素,旁邊還帶着用鉛筆寫的标注,字迹工整隽秀,因為經曆時光流逝已經變得極為淺淡。
随便往後翻幾頁,幾乎每頁都能看到柯钰的筆記。
這一刻他似乎真的看見柯钰坐在書桌前耐心背書做筆記的畫面。
秦陸英的指尖如蜻蜓點水般觸碰到鉛筆字。
真的很神奇。
他隔着一本承載着歲月痕迹的書,穿越時光和學生時代的柯钰相遇了。
秦陸英蹭的站起來,邁着大步跑向剛剛下戲正準備離開的柯钰。
“柯老師,我抄完五頁了!”
年輕alpha的聲音永遠都充滿着活力,柯钰一擡頭便看見秦陸英眼睛裡細碎的光芒,平淡無波的心似乎被輕輕觸動了一瞬,仿佛一枚石子丢進水面,蕩起層層水波後又迅速回歸平靜。
柯钰接過紙頁:“很好,剩下的三百五十頁要什麼時候才能抄完?”
聽到這句話秦陸英短暫洩氣了一瞬又很快打起精神,他撓頭爽朗笑道:“我早晚都會抄完的!”
從他的視線剛好可以看見柯钰垂在額前的黑發,以及濃密卷翹宛若洋娃娃般的睫毛,似乎還帶着一點剔透的水珠,亮晶晶的,應該剛卸過妝。
他忽然又開始結巴,額發和耳朵都被太陽烤成焦紅色:“那個,如果我全部抄完的話,可以給我一點獎勵嗎?”
“你想要什麼?”
柯钰下意識地用前輩的姿态審視秦陸英,像這種年輕alpha一般都會向他讨要什麼呢,也許是資源也許隻是一個日後欠人情的理由。
秦陸英嘿嘿笑了兩聲,用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直視柯钰,他一字一句将心裡話表述出來:“我想為您畫一幅畫,您可以做我的模特嗎?”
柯钰怔愣了片刻,原本抱着胳膊的手輕輕放下。
應該說……果然是秦陸英。
除了他以外不會有人想到這麼幼稚無聊的獎勵。
柯钰被刺眼的夕陽晃了一瞬,秦陸英連忙站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像是一堵牆般頓時遮住了所有的陽光。
秦陸英耐心地等待着柯钰的回答,就如同他們之間的每次相遇,他每一次都是理所當然的等待者。
直到後背和心髒同時被太陽熨熱,他終于聽到柯老師的回答。
聲音輕得需要俯下身才可以聽清。
他說:“看你的表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