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陸英的眼睛一點一點亮起來,像是餐桌上擺放的裝飾蠟燭,火苗微弱卻永遠都在發光。
“真的嗎?”
柯钰堅定點頭:“嗯。”
秦陸英攥拳抵住唇邊猛地咳嗽兩下,似是高興到極點實在忍耐不住笑意,眼角眉梢都帶着呼之欲出的喜意,像一隻叽叽喳喳叫個不停的小麻雀,也像一隻眼巴巴圍着他轉的小狗。
柯钰用眼神細細描摹秦陸英唇角勾起的弧度,也随之露出個轉瞬即逝的笑。
“滴滴”
秦陸英忽然感到一陣口幹舌燥,他慌亂地看向運動手表,果然表盤上顯示着碩大的“150”。
*
“小钰,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怎麼也來聚餐了?”
坐在首位的陳導捧着玻璃酒瓶樂呵呵笑。
柯钰施施然坐到陳導旁邊,神色自若道:“隻是覺得偶爾也需要放松一下。”
“哈哈這就對了,總是繃得太緊小心過剛易折,”陳導笑着為柯钰斟了一杯酒,似感歎道,“你今天快二十六了吧,這麼多年身邊也沒個伴,用不用我幫你介紹幾個呀?”
“不勞費心。”
柯钰端起酒杯送至唇邊,他仰起脖頸,微微凸起的喉結隻輕輕上下吞咽片刻,一杯白酒便進了肚子。
陳導拍手叫好:“好酒量,這麼多年還是沒變啊。”
柯钰垂眸不語,原本顔色淺淡的唇瓣被酒漬染上透明的水色,像是塗了名貴牌子的唇油。
看得人心潮澎拜,也讓人緊緊揪起一顆心。
秦陸英作為男二,卻和柯钰隔着人山人海,隻能心驚膽戰地看着他喝下一杯接一杯的白酒。
柯老師的頭還痛嗎,喝這麼多酒會更痛的吧。
秦陸英搭在桌面的手輕輕蜷起,但他也知道自己作為alpha不能在這種場合太過關心柯老師,隻能用擔憂的眼神望去,不經意間和柯钰對上視線。
柯钰的臉頰因為酒意泛起一抹淡紅,總是清泠泠的眸底也帶着氤氲的水汽,唇珠似乎已經被白酒浸透,透着點嫣紅。
秦陸英的呼吸一滞,他幾乎是慌不擇路地端起一旁的玻璃杯喝下肚,卻被辣得忍不住吐舌頭。
阮譚大驚小怪道:“你喝我的酒做什麼!”
怪不得這麼辣!
原來是拿錯酒杯了!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濕意才終于消失,秦陸英艱難地擡手抹幹淨眼角被白酒辣出的生理眼淚,紅着眼恍恍惚惚道:”我覺得我眼前出現幻覺了。“
要不然他為什麼總是覺得柯老師在笑他呢……
陳導發現秦陸英的慘狀,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一個alpha酒量怎麼這麼小,還不如小钰。”
陳導拍了拍柯钰的肩膀,表情得意宛若在誇耀自家孩子:“我們小钰可是千杯不醉,剛出道那會酒量就特别好,一酒桌的alpha都喝不過他!”
柯钰轉了轉細白伶仃的手腕,玻璃杯裡的白酒便也随之搖晃,他對陳導的話既沒否認也沒附和,神情淡漠好像隻是在說一個局外人。
作為年少成名的藝人他的确經曆了很多,十八歲的他隐瞞柯家光環毅然決然進入娛樂圈,對一切事物都充滿了好奇,曾經坐在酒桌前和制作人談笑風生,也曾經和劇組的成員一起打牌消磨時間。
如今已經過去近八年,他的身份地位早就被捧到無人企及的高度,旁人怕他懼他亦不敢靠近他,就連陳導也隻能在酒桌上感慨一番他當年的壯舉,下了酒桌後依舊對他和和氣氣,絲毫不敢大聲喘氣。
如果不是秦陸英送了他一盒膠卷,恐怕他真的已經忘卻那些意氣風發的過往。
人在将死之時總會變得格外感性,柯钰看着因為喝醉酒漲紅臉的陳導,難得主動開口說話:“您還記得當初拍《春蟬》的時候……”
陳導混沌的腦袋清明了一瞬,立刻帶着回憶的笑打開話匣子:“那時候你可真水靈啊,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你,我直覺你就是最适合演小蟬的那個人,果然我的直覺沒錯……”
秦陸英不着痕迹地豎起耳朵努力聽陳導說的拍戲趣事,看着陳導和柯钰相談甚歡的樣子,眸底飛速地閃過一絲怅然,如果他再大幾歲就好了,也不至于如今連話都插不上。
他像一隻過冬儲藏糧食的小鼹鼠,隻能通過網絡上的蛛絲馬迹和陳導酒醉後的回憶,一點點将柯老師的過往拼湊完整。
柯钰在他面前的形象逐漸變得鮮活,不再是電視機和海報裡的冰冷紙片人,而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秦陸英的眼神再次火熱起來。
手腕上的手表再次發出“滴滴”的聲響,提醒他心率過高注意身體。
他毫不在意地扯掉手表塞進口袋,主動請纓送陳導和柯老師回酒店。
秦陸英站在柯钰的身後絮絮叨叨:“您喝了這麼多酒明天會頭痛的,我給您點了杯醒酒湯,您一定要記得記得喝,如果頭還是痛的話叫小桃給您按按頭……”
真的很吵,秦陸英怎麼像個老媽子似的。
柯钰在房間門口站定,他撫着因為酒精而格外活躍的大腦,潋滟的眼睛瞥了一眼秦陸英:“你很吵,不許和我說話。”
秦陸英呆愣愣地站在一旁,似是沒想到柯老師會說出這種幼稚的話,他微紅着臉撓頭:“好呀,您不找我的話,我絕對不主動找您說話!”
柯钰這才滿意地颔首,将唠唠叨叨的alpha抛在身後,腳步虛浮地走進房間,床頭果然放着一碗還冒着熱氣的醒酒湯。
微甜微酸。
柯钰小口小口地喝完醒酒湯,随後筋疲力竭地倒在床上,濕潤烏黑的眼睫輕輕閉上,盡管頭還有些懵,心情卻是難得的放松。
自從查出病後就很少有這樣放松的時刻了,看來和同事們聚餐并沒有想象中那麼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