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什麼?”
過了幾分鐘柯钰虛弱的聲音才響起。
秦陸英慌亂地擡手擦幹眼淚,含着鼻音說:”沒什麼,我扶您進去吧。“
柯钰看了眼手裡大包小包的小桃,将手輕輕放到秦陸英的小臂上。
秦陸英小心扶着柯钰走進酒店大堂,淩晨的酒店隻有一個值班的前台,安靜得厲害。
在這片令人不安的寂靜中,秦陸英率先打破沉默:“您明天再休息一天吧,等燒退了再回劇組。”
柯钰輕聲道:“嗯。”
秦陸英躊躇片刻,繼續開口:“您多喝點水,睡覺之前記得吃藥,如果身體還難受的話我……和小桃帶你去醫院。”
“好。”
似乎沒有想到自己這麼簡單就能得到柯钰的回應,秦陸英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雙眸隐含着期待:“柯老師,晚安,我們明天再見?”
小桃刷開門卡率先走進去放下手裡的東西。柯钰站在門框和走廊的交界處,濕漉漉的眼睫在燈光映照下似乎閃着碎光。
他點頭回應:“晚安,明天見。”
秦陸英笑起來,露出标志性的兩顆大門牙,欣然離開。
其實在柯家打過點滴後他的身體就好了很多,淩晨的時候複燒了一次,後來的體溫便恢複到正常水平,他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等醒來時已經将近中午,柯钰從床上爬起來,盯着窗外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愣神片刻,拿出手機拒絕陳導和蘇白薇的探望請求。
他點開微博和新聞頭條,發現柯家還沒将脫離關系的公告發出來,不知道柯黎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握緊手機,将腦袋裡複雜的情緒揮散。
正巧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柯钰下意識拉緊身上過于寬松的睡袍,小心翼翼拉開門,卻發現眼前空無一人。
他抿緊唇角,正欲關上門卻不小心踢到什麼東西,清脆落地的聲音。
在看清腳下的東西是什麼時,他難得愣了幾秒,随後才慌亂地檢查東西有沒有摔碎。
一袋冒着熱氣的粥,以及一個透明玻璃罐,裡面裝着五顔六色的展翅欲飛的紙蝴蝶。
柯钰輕輕撫摸着玻璃罐上的浮雕,長睫也如同脆弱的蝴蝶翅膀般微顫,讓人捉摸不透内心的真實想法。
空蕩蕩的走廊似乎從未有人來過,他卻聞到一點極其淡的雨後青草氣味。
他将玻璃罐子放在床頭,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
臨風灣隻是一個規模不大的小鎮,居民彼此間沾親帶輩,往上數幾輩或許還是親戚,一旦哪家出事消息要比警察傳得還快。
秦玲被抓的消息幾乎一晚上便傳遍了小鎮,居民無一不唾棄她弑父騙保違背人倫的行為,就連受到精英教育的學生們也忍不住私下議論。
陳朗舉起手裡的闆擦用力敲擊黑闆,“咚咚”的聲音響了幾下,喧鬧的教室才重新變得安靜。
平時脾氣很好的儒雅教授此時眉目冰冷,他坐在輪椅上需要略微仰頭才能看見教室的全貌,可台下的學生們卻絲毫不敢露出輕視的神情,對這位年紀輕輕的教授幾乎有深入骨髓的敬畏。
林樹偷溜到教室的最後排蹭課,忍不住感慨陳教授的威嚴,果然不愧是高材生。
察覺到陳朗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林樹大咧咧露出一個笑,他穿着普通黑色T恤,清澈的眸底毫無陰霾,看上去和學生沒兩樣,說是剛上大一的新生都有人信。
陳朗微不可見地勾唇。
課後林樹主動接過輪椅推着陳教授走出教學樓,他看着教學樓外生機勃勃的梧桐樹感歎道:“真想不到秦玲會做那種事。”
陳朗仰頭反問:“什麼事?”
“弑父啊,看上去那麼文靜的小姑娘竟然能對親生父親下狠心……啧啧,我們警局都快把這件事傳爛了。”
林樹的回答秉持他一貫的随心所欲态度,他隻是将外界對這件事的評價作出一個概括,又添加了一點個人想法,作為新晉警察他始終學不會隐藏自己的真實想法。
很天真,像是剛剛破土迎風招展的嫩芽,對未來即将迎接的風雨毫不知情,肆意展示自己的個性。
陳朗微微笑起來,沉靜的雙眸帶了些許笑意,林樹愣了一瞬,還未反應過來便聽見他問:“那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這個問題的難度明顯超标。
林樹握緊手裡的輪椅扶手,過了半響才從喉嚨裡憋出幾個字:“您是好人。”
*
柯钰剛一下戲就被小桃拉着坐下休息,下一秒手裡被塞進一個大号保溫杯,是小桃特意煮的養生茶。
隻是發燒而已,她這幅陣仗也太誇張。
柯钰擰開杯子小口地喝水:“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擔心。”
小桃卻皺着眉道:“令姿姐吩咐過我要照顧好你,結果我一沒注意你就病了……不行,以後我要二十四小時貼身跟在你身邊,不許趕我!”
小桃纏人的功夫不比秦陸英差,她一旦下定決心做某件事就絕對不會輕易動搖,看來這段時間又要苦惱該怎麼躲着她吃藥。
柯钰輕歎:“随你。”
小桃得意洋洋笑起來,心想自己果然是柯钰最寵愛的助理,區區一個争寵的秦陸英而已,根本不足為懼!
蹲在攝影機旁邊聽導演講戲的秦陸英察覺到來自附近不善的視線,他自動忽略擋視線的小桃,一眼就看見正懶懶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柯钰。
他默不作聲地用眼神描摹柯钰的臉,發覺他的臉總算有了點氣色,不再像之前似的病怏怏般蒼白。
秦陸英的心裡稍安,轉而又觀察起其他地方。
柯钰的身形并不像尋常omega嬌小,他高挑清瘦,即使坐在簡陋的折疊椅上也難掩周身冷淡清冷的氣質,兩隻修長白皙的手捧着大号的黑色保溫杯,杯子甚至比他的臉還要大,長而卷翹的睫毛輕輕垂下……
不知道是不是秦陸英的錯覺,竟然覺得這個樣子的柯老師看上去有些乖巧。
柯钰敏銳察覺到來自遠方的視線,兩人四目相對,柯钰的神情未變,秦陸英卻率先敗下陣來,小麥色的臉上浮起兩片淡淡的紅霞。
二十歲的alpha喜怒哀樂完全表現在臉上,根本藏不住事。
正在滔滔不絕的陳導發現秦陸英的走神,一張臉頓時拉得老長,擡起手裡的劇本重重地打在他的腦袋上:“你想什麼美事呢?臉上都快笑開花了。”
秦陸英捂住腦袋,根本不知道是先反駁陳導這句容易引起歧義的話,還是反抗這頓莫名其妙的打。
他大聲嚷嚷:“你又打我,我要去演員保護協會舉報你!”
作為整個劇組最便宜的演員,秦陸英對導演的不尊重簡直擺在明面上,實在是放肆!
陳導在心裡默念”物美價廉“四個字,扯着唇角皮笑肉不笑道:“你要是拍戲的時候表現也這麼生動就好了。”
秦陸英眨眼,略有些心虛地說:“難道我演技不好嗎?”
他去找柯老師對戲,柯老師每次都鼓勵他,說他表演很自然來着,導緻他這段時間異常膨脹,恨不能在片場橫着走。
一想到柯钰,秦陸英的心裡又開始酸酸漲漲,像是在酷夏咕咚咕咚吞了大半瓶橘子汽水,既解渴又心癢難耐。
他看了眼大腹便便的陳導,暗歎自己明明有大把空閑時間卻不能找柯老師聊天,隻能圍在中年男人身邊聽戲,實在太慘。
陳導氣笑了:“就你剛才拍戲的那個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和陳朗有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