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ga天生力氣小，柯钰又在病中，這一巴掌并未留下痕迹，可陸雲庭卻像是被人用力打了一頓似的失魂落魄地松開手，隐藏在金絲鏡片下的鳳目微紅：“為什麼。”

柯钰神色淡漠，毫不留情轉身離開：“沒有為什麼，讨厭你也需要理由嗎？”

陸雲庭神色微怔，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年少時和柯钰的初見，身形狼狽的alpha被猶如天使降臨的omega救下，他本以為他們會永遠在一起，如果他沒有變心的話……

他捂住額角，細微的密密麻麻的鈍痛從心髒蔓延到四肢和大腦，一直以來始終牽制他的那根弦倏地斷開，他心頭狂跳，無名的慌亂瞬間湧上心頭。

他想要挽留柯钰，可身體卻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怎麼也邁不開步伐，等他好不容易奪回身體的控制權走出别墅大門，卻發現柯钰正被一個陌生的alpha抱在懷裡。

他目眦欲裂。

處于驚怒之下的alpha自然聽不見陌生alpha悲痛的驚叫，也不知道被alpha護在懷裡的柯钰正陷入了昏迷。

“柯老師？”

秦陸英萬萬沒想到柯钰會以這般面貌走出别墅大門，來時還好好的omega，出來後卻面如金紙，竟然直接身子後仰倒下去，他慌亂地抱住柯钰，企圖釋放一些安撫信息素。

“柯老師你别吓我。”

濕潤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撫平不斷彈跳脹痛的腺體，柯钰迷茫地睜開一條眼，在察覺來人是秦陸英後很快閉上眼，手指不自覺抓緊他的衣服：“秦陸英，帶我回去……”

比起被陸雲庭發現病情，被秦陸英發現的話，似乎也不算太糟。

他陷入了永無止境的黑暗。

黑暗如影如随，隻有最中間的一本敞開的書散發着淡淡光芒，書本懸浮在半空中，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托舉着。

柯钰翻開最後一頁，原本寫着柯南星和陸聽寒婚禮的終章消失，取而代之變成他們在柯家别墅發生的一幕幕。

強迫配偶完全标記的陸聽寒失去主角光環，再也沒資格和柯南星結婚，這本書的劇情到此為止。

終于結束了。

一直以來暗中束縛他的規則終于解除，被病痛折磨近兩個月的身體總斷得到一絲喘息，周身仿佛陷入深不可測的溫泉，柔和溫暖的水流纏繞住他的四肢，漫過他的臉頰，發絲也随之漂浮在水面，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什麼都不必思考，隻要一直睡下去就好了……

“柯老師……”

黑暗中驟然響起一陣哭泣似的呼喚，很熟悉的聲音，是誰呢？

柯钰于昏睡中皺起眉心，嘗試睜開眼睛。

印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白，他想要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臉上帶着半透明的氧氣罩，心電圖機滴滴的聲音混合着若有似無的抽泣聲，他微微側頭，神色淺淡地望着秦陸英，無聲吐出兩個字：“别哭。”

秦陸英的哭聲一滞，他又驚又喜，哽咽着吐出泣不成聲的語調：“我去找醫生。”

堪稱兵荒馬亂的檢查身體結束後，柯钰披着薄毯靠在床頭，原本梳理整齊的頭發不知何時散開，淩亂的發絲遮住半張臉，襯得整個人更加蒼白羸弱。

抛開劇組的妝造和粉絲濾鏡，秦陸英猛然發覺柯钰的腰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瘦到一隻手就可以握住，意識到柯钰快速消瘦的緣由後，他微紅的眼底再次冒出幾滴淚珠。

沉默近五分鐘後，柯钰率先打破沉默，他略帶不适地咳嗽了一下，捂着喉嚨聲音沙啞道：“有水嗎？”

秦陸英這才如夢初醒，慌亂地抹了把濕漉漉的臉，拿起床頭櫃上的水壺倒了杯溫水，端着杯子小心湊到柯钰的唇邊：“慢點喝。”

柯钰眼睫微顫，沒有拒絕秦陸英過于親密的示好，微閉着眼睛仰頭吞下溫水。

幹澀的喉嚨總算得到緩解，顔色淺淡的唇瓣被溫水滋潤，他仰頭問：“我睡了多久？”

秦陸英移開視線，狼狽地用手擦眼淚：“一天。”

柯钰了然，肯定地說：“我的病你都知道了。”

秦陸英沉重點頭，沒心沒肺慣了的人如今怎麼也笑不出來。

他這兩天經曆的事實在太多，上一秒還沉浸在和偶像表白的喜悅，下一秒就得知偶像身患絕症，即将不久于人世，情緒大起大落間甚至差點控制不住信息素，好在這種感覺并不陌生，他緩了一天後勉強恢複正常。

他賣力勾起唇角，如同之前那樣絮絮叨叨：“其實我這兩天查過資料，也問過醫生，有很多腦癌患者做完手術後幾十年都不會複發，沒準柯老師也……”

“秦陸英，”柯钰打斷他的話，眉眼沉靜地強調，“我隻有一年的生命。”

他的病已經和身體融為一體，即使劇情結束也不會消失，他隻能像每個癌症患者一樣珍惜殘存的生命。

秦陸英再次因為這句話崩潰，壓抑的哭聲斷斷續續響起，迅速彌漫在整個病房。

……他知道秦陸英會難過，但沒想到會哭得這麼厲害。

柯钰微歎，擡起細瘦的左手撫上秦陸英的頭，也許因為自己最大的秘密已經暴露，他在秦陸英面前沒必要再僞裝，帶着病氣的臉難得柔和下來：“别哭了。”

“我原本計劃退圈，沒想到中途接到了陳朗這個角色，能遇見你也算有緣。”

意識到柯钰即将要說的話，秦陸英慌亂地想要擡起頭，卻被腦袋上屬于omega白皙柔弱的手強硬按住，怎麼也擡不起來。

柯钰繼續道：“謝謝你的喜歡，但是很遺憾，我們之間注定不可能。”

秦陸英低着頭甕聲甕氣地說：“可是我想照顧你，我很擔心你，還有你的病。”

揉了兩把alpha硬邦邦的發絲，柯钰這才收回手，勾起一個淺淡的笑：“不需要你擔心，我在劇組這麼長時間都沒被發現異常，以後當然也不會。”

他自信他的演技夠好，足夠騙過身邊的所有人，卻唯獨忽略身邊總是默默注視他的秦陸英。

小粉絲粉了柯钰快七年，早就将柯钰的一颦一笑每個微表情刻在心裡，更遑論朝夕相處間的觀察。

柯钰的臉色總是很白，聽小桃說是因為低血糖和貧血，沒關系，他在口袋裡裝滿水果糖和巧克力，隻要柯老師想要他随時都可以遞過去一塊糖。

柯老師因為挑食瘦了好多，他花大價錢去高檔餐廳打包午餐，嘗試借酒店的小廚房親手做飯給柯老師吃……

柯老師喜歡他做的飯，真好，他每次洗飯盒的時候都幸福得想要原地旋轉哼歌。

……

秦陸英的日記本中記載了太多類似的話，時間長了他便也自欺欺人覺得柯钰隻是體弱，隻要他足夠努力，早晚有一天會養好柯钰的身體。

他的努力隻不過是自作聰明，他阻止不了柯钰的消瘦，正如同他在病魔面前永遠都是無能為力的懦夫。

秦陸英哽咽道：“我媽，她就是因為癌症去世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病人被折磨到油盡燈枯的模樣。

可是。

他擡起頭努力用眼神描摹柯钰的眉眼，含淚勾起一個傻乎乎的笑：“但是柯老師依然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