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樹落葉灑進階梯教室内的窗沿,陳朗耐心掃幹淨落葉,收拾好教案,溫柔敦厚地看向台下學生們:“時候不早了,下課吧。”
學生們熱烈歡呼起來,幾位女同學紅着臉走進陳朗,問起下周的研學活動:“老師,你也和我們一起去嗎?”
陳朗面帶淺笑:“當然,我會陪你們走完全程。”
他進入大學任職沒多久便升為副教授,幾乎是學校内年紀最輕的教授,奉承和仰慕滋養出的自信讓他逐漸忘卻過去的落魄,他對外表的追求近乎偏執,甯願省吃儉用花費大部分工資,也要讓自己看起來得體大方。
其中一個女孩偷偷瞄了一眼陳教授戴着斯文眼鏡的俊秀側臉,又看見他身上價值不菲的外套,内心的小鹿亂撞,自以為高明地試探:“那老師可要保護好我們呀。”
陳朗若有似無看向她,唇角的笑意深了些:“當然。”
目光交彙間似乎有無形的暗流緩慢湧動,女學生的眼睛輕輕彎起,全然的信賴和戀慕。
陳朗享受這些戀慕,既不拒絕也不接受,永遠遊離在道德界限内,他自以為是遊刃有餘的高端獵手,卻不曾想過再厲害的獵人也逃不過命運的無情捉弄,更想不到他為了這句随口承諾付出了何等代價。
“卡。”
柯钰唇邊的笑意漸收,他入戲快出戲也快,輕輕眨了幾下眼睛便回歸現實世界,他擡腳離開劇組臨時搭建的教室一角。
陳導率先迎上來,大力拍了幾下柯钰的肩膀:“最後一場戲感覺怎麼樣啊?”
柯钰明白他的意思,安靜思索片刻:“很好。”
這不光是他在《獵心》的最後一場戲,更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次親自參與拍攝的機會,自十八歲開始就将生命獻給電影,他甚至想不到自己退圈後應該做些什麼。
難道隻能躺在病床上什麼都不做等死嗎?
柯钰起初是這樣想的,可如今他卻……
“柯老師,柯老師,我有事想和你說!”
alpha不知從何處竄過來,他今日穿了身正式的白襯衫,肩寬腰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小截小麥色鎖骨,沒有完全擺脫少年氣的五官顯出幾分俊朗成熟,隻是一笑便破功,周身冒着熟悉的傻氣。
柯钰收回視線:“什麼事。”
秦陸英翹起唇角,邊推搡柯钰往休息室方向走邊說:“你先去卸妝,我定了餐廳,我們邊吃邊說。”
柯钰毫無防備被拉走,餘光撇見片場的其他工作人員,皆眼觀鼻鼻觀心,就連陳導也絲毫沒有驚詫,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看他們離開。
他忽然覺得有些怪異:“把手松開。”
秦陸英順從地放開手,始終保持在柯钰後方半步的距離,做起沉默的守護者。
這麼安靜實在不像秦陸英平時的作風,柯钰微微側頭,他盯着秦陸英将頭發完全梳至腦後露出的光潔額頭和劍眉,心裡莫名一跳:“你怎麼……”
話音剛落,走廊的燈泡滋滋響了幾下突然“啪”的一聲滅掉,眼前驟然變得漆黑,柯钰下意識後退半步,正好撞進alpha健碩的胸膛。
咚咚。
秦陸英握緊柯钰的手,低聲安慰:“可能是跳閘了,柯老師别怕,我們先去休息室。”
走廊沒有窗戶,失去電燈照明後,幾乎漆黑不見五指,這條曾經走過無數次的路瞬間變得深不可測,腳下錯綜複雜的電線也變成随時絆倒人的陷阱。
柯钰甩了兩下沒甩開alpha的手,隻好随他牽着,掌心的熱度順着連接處緩慢延伸至大腦,他們沉默着走完這段路。
站在休息室的門口,秦陸英的聲音突然從身旁傳來:“退圈聲明什麼時候發?”
柯钰輕聲道:“明天早上。”
秦陸英沒再說話。
放在門把上的手遲遲沒按下去,柯钰扭頭看向alpha模糊不清的臉:“你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秦陸英有些怅惘,“我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每個演員都會有演不動的一天,他曾以為柯钰天賦異禀,職業生涯自然也更長久,就算退圈也應該是滿頭華發拿滿所有獎項功成身退的時候,而不是現在這樣不得不因病退場。
會遺憾嗎?
秦陸英不敢問這個問題,隻是默默收緊他們相握的手:“你是個好演員,不光是我,你的每個粉絲都為你而榮。”
他緩聲道:“不會因為你退圈責怪你,無論你做什麼我們都會支持你。”
這一刻他從熱烈追求者暫時變回觀衆席上芸芸粉絲中的一個,他的話同樣代表着每個粉絲的心聲。
柯钰飛快眨了下眼,徑直推開門:“那當然,不用你說。”
休息室内意料之中的黑,柯钰摸索着想要找到沙發上的包,卻意外觸碰到某個不知名的東西,柔軟滑膩,他陡然一驚,正欲揮開卻突然聽見耳熟的童聲響起:“哥哥是我。”
與此同時房間内的燈驟然變亮,柯钰條件反射閉上眼,還未來得及思索小omega為什麼會突然跑過來,眼睛上忽然多了隻溫暖寬厚的手,他再次陷入黑暗。
秦陸英在他耳畔低聲數數:“三、二、一。”
柯钰心中的鼓點聲越來越密集,一個荒謬的念頭從他的腦中出現,伴随着“一”的聲音落下,覆在眼前的手離開,他睜開雙眼,眼前果然正站着劇組的演員和工作人員們。
小omega演員将手裡的小熊玩偶舉到頭頂,奶聲奶氣地說:“哥哥,殺青快樂。”
為演員慶祝殺青其實是很常見的活動,柯钰曾經也經曆過,在他還沒有公開柯家背景,以素人身份拍完《春蟬》後,陳導也為他舉行過這種慶功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