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映會的開幕儀式流程簡單，每位成員做完自我介紹，主持人表達出對電影大賣的信心後便抛磚引玉把話題轉移到柯钰身上。

柯钰坐在高腳椅上，對着話筒聊起自己對陳朗的理解和立場，他對角色理解得很深，就算過去這麼久仍沒忘記，他聲音不疾不徐，娓娓道來，一個亦正亦邪的複雜人物就這樣走到大家的面前。

主持人笑道：“陳朗雖然隻是配角，卻承擔着整部劇裡最重要的劇情，而且他和男二的戲份也很豐富哦，聽說是陳導特意安排的搭檔呢。”

話音剛落，台下便響起一片善意的笑聲，在場所有人誰不知道柯钰和男二号的關系，自從秦陸英放棄演員身份轉奔秦氏總經理，這段感情便蒙上一層神秘色彩，比起電影的情節觀衆更想知道演員們私下的故事。

一個記者起哄道：“這是不是柯老師和秦先生的定情之作？”

柯钰擡眸看向觀衆席第一排正中間的空位，有五個位置是留給劇組成員，其中一個自然屬于劇組男二号，隻是男二号為什麼現在還沒來？

秦陸英推辭說不方便上台，央求他安排一個座位，承諾會坐在台下看完首映會全程，可從開場到現在都沒見人影，連一個電話和解釋都沒有。

柯钰神色不變，左手手指關節不輕不重地敲了敲桌面：“不是。”

……

台下的記者瞬間安靜，包括柯钰身邊的演員們也感到一陣寒風襲來，不敢再說半句話。

阮譚尬笑幾聲，馬不停蹄地拿出手機奪命狂call秦陸英，再不來的話首映會就要變成冰窖了！

可惜電話始終顯示忙線，一直到采訪結束，幾位演員按照流程坐到觀衆席和大家一同觀看電影，秦陸英依舊沒接電話。

柯钰跟随大家走下台坐到屬于自己的座位上，餘光掃過身邊椅背貼着的“秦陸英”三個大字，他心中忽然湧上一股莫名的煩躁，擡手就要撕掉标簽。

這時一隻骨節分明顯然屬于alpha的手憑空出現制止他的不文明行為：“為什麼要撕掉我的名字，生氣了？”

柯钰用力甩了幾下沒抽出自己的手，在黑暗中沉默地盯着秦陸英不語。

身邊響起幾聲細微的窸窣聲，似乎是秦陸英在接電話，隐約可以聽見“合同”“延期”幾個字，柯钰垂下眼，準備自己看電影。

大熒幕逐漸亮起來，雨聲伴随着沉悶的腳步聲回蕩在靜谧的影院，一個帶着雨後氣息的身體從側面抱住他，秦陸英附在他耳邊低聲道歉：“對不起，我遲到了。”

“我不是故意遲到，等首映會結束後我和你解釋，現在，我們先一起看電影好嗎？”

“看我們的電影。”

柯钰沒應聲，他們貼得太近，他能清楚察覺到秦陸英的顫抖，似乎不是在撒謊。

他扭過頭：“嗯。”

“砰——！”

搭載數十人的客車側翻在高速公路，汽油爆炸的火光騰空升起，被連綿不絕的雨水澆滅，在一片荒涼的硝煙中，陳朗拖着毫無知覺的下半身艱難地爬出車内。

鏡頭适時放大他此時的面部特寫，秦陸英深深望着他臉上特意化出的血污，以及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心尖忽然湧上細細密密的痛。

分明知道這隻是特效妝，柯钰實際上沒有出車禍，更沒有廢掉雙腿，秦陸英卻還是覺得愧疚，如果他當初能早點發現異常，柯钰會不會在片場過得更自在一些？

獨自承擔那麼多秘密，又生了那麼重的病，拍爆破戲一定很痛吧，夜深人靜的時候又是怎樣一個人獨自忍受痛苦的呢。

秦陸英試探地握住身側人的右手，放輕聲音：“還痛嗎。”

柯钰沉默了一會：“已經忘了。”

柯钰沒拒絕這隻主動伸過來的手，兩人維持着雙手交握的姿勢仰頭注視着大熒幕。

作為一名演員在台下看着自己所飾演的角色迎來最終的結局，對于秦陸英來說是很新奇的感覺。

他不同于拍過無數戲經曆過無數角色的生死離别，面對劇情發展顯得無動于衷的柯钰，他的所有情緒都被劇情牽動，随着陳朗死亡變得揪心，又在看見大結局時變得怅然若失。

戲中的菜鳥警官經曆種種磨難終于成為一名合格的人民警察，鏡頭定格在他作為前輩教導新上任的警員時臉上露出懷念般的笑容。

秦陸英忽然想起曾經沒有得到回答的問題：“柯老師，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陳朗對林樹的感情嗎？”

他等了幾分鐘沒得到回應，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很快振作起來：“不說也沒關系，反正已經不重要了。”

“可以說。”

柯钰仿佛剛剛從一場回憶中清醒，聲音有些沉悶，但每一字都堅定有力，讓秦陸英的心随之漂浮到半空中：“是喜歡。”

秦陸英在黑暗中翹起唇角，得意道：“我就知道。”

長期處于黑暗中的人怎麼能拒絕明亮熾熱像一團火似的人接近，不論是戲内還是戲外，都不例外。

柯钰微微偏頭，借着熒幕微弱的光芒觀察秦陸英，曾經病發時的痛苦已經淡忘，留在他腦海中的隻剩下一些瑣碎平淡的小事。

有一瞬間他竟然覺得慶幸，慶幸自己在放棄治療前接下這部戲，能在劇組遇到一個值得信賴，讓他放心交付所有秘密的人，他灰暗數十年的人生得以多出一點光彩。

柯钰蜷起手指，感受着戒指凹凸不平的痕迹，他嘴唇微啟：“我們……唔——！”

他的未盡之言盡數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吻堵在嘴裡，柯钰下意識睜大雙眼，一顆心仿佛即将要跳出胸腔，他指尖輕顫，幾乎不能呼吸。

這一刻似乎隻聽得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強烈心跳，以及秦陸英落在他臉上，燙到讓人融化的呼吸。

他們在一片寂靜黑暗中，在坐滿幾十人随時可能被發現的影院中接吻，作為一個成熟的演員和公衆人物，他應該推開秦陸英。

柯钰閉上眼，順從地回應秦陸英。

電影終于迎來最終的一幕，大熒幕徹底暗下去，一秒兩秒……

柯钰在心中暗自數着數字，數到五的時候，他迅速推開秦陸英，慌亂地擦掉嘴角的濕漬，做出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

與此同時燈光驟然亮起，影院内霎時間燈火通明，其他人這才發現遲到的男二号原來早已到位，衆人的目光頓時落在他們維持着十指緊扣的雙手上。

不遠處的影評人早就發現他們的不對勁，大着膽子問道：“秦先生剛才在做什麼？”

秦陸英眨了下眼，對着鏡頭坦然一笑：“我在和柯老師道歉遲到的事呢。”

他轉頭看向柯钰，神色忽地溫柔下來：“柯老師，現在可以原諒我了嗎？”

柯钰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秦陸英點名，他緩緩擡起頭，凝望着秦陸英那雙燦若星辰，眼底印滿他倒影的琥珀色眼珠：“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