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钰一覺睡醒後發現身邊的床單一片冰涼，似乎秦陸英已經離開好一會，他默默坐在床上回神，總算從記憶中找到秦陸英向他揮手道别的場景。

他拿出調至靜音的手機，看着秦陸英發來的數十條帶滿感歎号的消息，不由輕輕勾起唇角。

他随手套上一件淺灰色羊毛衫，和各懷鬼胎的家人們用過一頓美味豐盛的早餐。

正午陽光照得人惬意舒适，回家的新鮮勁過去後隻剩下找不到東西打發時間的無聊。

柯南星突然提議去附近的馬場騎馬，柯钰自病後再沒碰過馬術，聞言不由有些心動，可又擔心自己體能不足像上次打高爾夫球一樣中途沒力氣，害得大家失去玩樂的興緻。

柯南星看出他的猶豫，撺掇柯黎一起說服他，三人在母親不放心的叮囑下歡歡喜喜地離開。

今日天氣極好，穿上輕便的騎裝也不悶熱，工作人員牽着一匹通體赤紅的馬匹走來，馬兒揚蹄發出一聲嘶鳴，柯钰擡手輕撫它紅棕色的鬃毛，赤馬卻并沒有表露出攻擊的姿态，反而溫順地低下頭任他撫摸。

這是他前兩年認養的小馬，一段時間不見竟然已經長成健壯成熟的成年模樣。

柯黎淺笑道：“雪莉還認得你。”

柯南星迫不及待道：“哥哥，我們來比一場吧！”

柯钰輕輕眨眼，心裡卻在想雪莉養得這般毛光水滑，要是秦陸英看到的話肯定會兩眼放光繞着小馬轉圈跑：“好。”

他身穿深色騎裝，腳踩同色系馬靴，長靴一蹬，利落地跨坐在馬背上，行動間潇灑自如，頗有些符合他年紀的意氣風發。

他跑完一圈後隻覺心中無比暢快，仿佛過去的陰霾不複存在，青草混合着泥土的清香充斥在鼻腔，迎面而來的風帶着自由氣息，他此刻真真切切活着。

這時助理突然上前示意他有人來電，柯钰長眉一挑，點擊接通：“什麼事？”

秦陸英簡直快被迷死，兩隻眼睛變成撲通撲通跳的桃心：“這是哪？是馬場嗎？你去騎馬了！好帥好帥！”

柯钰将攝像頭對準馬駒，秦陸英頓時發出更激烈的叫喊：“好可愛的小馬！我好想摸一摸！嗚嗚嗚老婆你為什麼不叫我一起去！”

柯钰：“你可以現在來。”

秦陸英差點嘴快答應，可轉念一想自己還有正事，不由蔫蔫地說：“還是算了，我等會要去簽合同，可不能遲到。”

柯钰疑惑道：“什麼合同要在周末簽。”

秦陸英言簡意赅地解釋：“燕先生約我提前簽好合同，免得夜長夢多。”

夜長夢多……

柯钰微微皺起眉，總覺得這個詞不太妥當，他抿唇道：“你什麼時候結束？”

“大概三四點吧，怎麼了？”

“過來接我。”

秦陸英故意調笑：“怪不得我今天一直打噴嚏，原來是小钰想我了，不過簽合同的酒店離馬場很遠诶，我要開好久的車才能到。”

柯钰：“我媽叫你今晚過來吃飯，不願意就算了。”

“願意願意！”

秦陸英立刻兩眼放光地打斷他的話，像個哈巴狗似的不斷點頭，美滋滋地說，“我這個醜媳婦總算要見公婆了嘿嘿嘿。”

他沒臉沒皮的樣子着實令人發笑，柯钰彎起唇角，不由放輕聲音：“不可以遲到。”

挂斷電話後，柯钰仰頭望向頭頂的天空，橙紅色的懸日在他眼中逐漸變成多個重影，他晃神一下，連忙握緊手中的缰繩才避免跌倒的悲劇發生。

大概是低血糖犯了。

他邊在心中想着邊下馬，也許因為心神不甯，他腳下忽然踩空，身體不受控地歪倒，眼見即将摔在堅硬冰冷的水泥地面，一雙手及時扶住他。

柯钰本以為是附近的工作人員，正準備道謝時卻聞到一小縷淡淡的雪松氣味，他眉心一凝，主動和陸雲庭拉開距離：“怎麼又是你？”

陸雲庭一身挺括西裝，像是剛從某場宴會中離開，和遍布自然風光的馬場格格不入，他苦笑道：“小钰，你對我的态度越來越差了，我隻是想和你說說話，不會做什麼。”

柯钰不着痕迹地皺眉：“你認為我會對一個威脅我人身安全的人和顔悅色？”

他的措辭犀利毫不留情，如果是一般人恐怕早就羞愧離去，陸雲庭卻勾起一個淡笑，毫不遮掩眼底的疲憊複雜：“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初衷都是為了你。”

陸雲庭深深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小钰，難道你不恨嗎？”

“恨？”柯钰停下腳步，側頭看向陸雲庭，“我為什麼要恨？”

陸雲庭：“恨這個世界，恨所謂的劇情，恨本屬于自己的一切被他人輕而易舉奪走。”

“如果沒有這些，你本可以過得更好。”

柯钰靜靜望着他，随後搖頭：“我現在過得很好。”

“可我不好！”

陸雲庭急切道：“劇情結束後本該一切恢複正常，可我為什麼還是一無所有，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的語氣太激烈，動作間甚至不自覺地揮手，和平日得體有度的陸總大相徑庭。

柯钰捂住眩暈加重的額頭，厲聲道：“陸雲庭，你魔怔了！”

被動靜驚到的柯家姐弟應聲趕來，柯南星小心攬住柯钰的肩膀，柯黎擋在他們面前，語氣淩厲道：“陸總有何貴幹？”

陸雲庭後退幾步，看着曾經被劇情支配互相傷害折磨的姐弟三人如今團結一緻對外的場景，情不自禁笑出聲：“你說的對，我确實魔怔了。”

他眼中不斷變換的神色叫人忍不住心驚，柯钰抿緊唇，莫名覺得一陣陣心慌，似乎即将發生些什麼不可預料的事。

……

冬日天氣變幻莫測，上午還陽光明媚仿佛回到溫暖的春天，午後卻風雲突變，放眼望去一片沉悶的灰，陽光不見蹤影，氣溫也随之驟降。

秦陸英推開車門，跺了跺即将凍麻的腳，滿心歡喜地抱着文件走進提前訂好的酒店。

臨時加班的苦悶早就被即将見家長的好消息沖刷得一幹二淨，他恨不得原地跳支舞，迫不及待做完一切工作好接柯钰一起回家。

他哼着不成調的曲子按電梯按鍵，電梯門很快打開，秦陸英擡腳進入的腳步一頓，驚疑不定地看着電梯内來者不善的老熟人。

秦回舟停下整理領帶的動作，揚起一抹笑：“好巧。”

“的确很巧。”

秦陸英聲音冷淡，握緊手中的公文包，走到距離秦回舟最遠的地方立定，大有一副不理睬不回應的态度。

秦回舟背對他，盯着不斷上升的數字冷不防出聲：“你趁着父親病重回家，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麼好心思。”

秦陸英：“聽不懂你說什麼。”

秦回舟豁然轉身：“終于不裝兄友弟恭了？”

“怎麼會，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我大哥。”

秦陸英彎起唇角，眼底卻毫無波瀾：“聽說大哥好事将近，千萬要趕在父親還能動彈之前辦完婚禮，否則你的好算盤可要泡湯……唔——！”

秦回舟收回手，陰晴不定地盯着他。

秦陸英捂住青紫不堪的顴骨，踉跄着站直身體，仿佛沒看見秦回舟愈發不善的表情，繼續道：“前不久我剛出了一場車禍，幸好我福大命大隻傷了一條胳膊，我的助理就不太幸運，至今還躺在醫院……”

他擡眼笑道：“你說如果父親知道這件事會怎麼想？”

秦回舟兩手插兜，面色陰沉不說話，身後的電梯數字精準地停在“8”，電梯門卻遲遲沒打開，秦陸英心中一咯噔，瞬間意識到不對勁，不留痕迹地伸進口袋點開手機的緊急聯系電話。

電梯内的空氣逐漸稀薄，他額上冒出冷汗，繼續用鎮定的語氣說：“等合同簽完後我會拜訪父親，大哥要一起嗎，正好聊一聊車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