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裡坐下之後,咬着筆杆子半天沒有落筆,不知為何發呆。
一旁替他研墨的蘊钰輕笑打趣:“你還說沒有惦記着慕念,要我說你對他已經到了思之如狂的地步了。”
在場隻有蘊钰知道,他和慕念師徒之外的那一重身份。
“哼。”竹裡冷冷淡淡的輕哼了一聲,收回目光,一雙流光溢彩的桃花眸凝着硯台中一點點散開的混沌濃墨。
“你怎看出我對他思之如狂的?”
蘊钰道:“我可瞧見了,你方才目光落在慕念身上,他也瞧着你,你羞了臉,匆匆避開。小裡裡,做人嘛,要敢于面對自己的内心,喜歡就是喜歡,況他是你……”
未婚夫三個字還沒說出口,便被竹裡塞了一塊糕點。
“我剛才就想說了,你别再将我與他混為一談。”竹裡把筆放進墨汁裡面蘸滿。
“你忘了我方才說的話了?”
竹裡擡頭瞧了蘊钰一眼。蘊钰記得,他這兄弟可是說過要将慕念趕出江南的。
竹裡背對樓梯坐着,與蘊钰談話的聲音雖不算大,但也沒有故意壓低聲音。
樓梯上,正下樓一半的慕念停住腳步,跟在他身後的陸明也腳步一頓。師徒兩人站在樓梯上,竟做出了偷聽牆角這等非君子所為之事。
竹裡絲毫沒有發現被人偷聽,一面在白紙上寫下一行題記,一面繼續說道:
“他現在隻是我的老師,說不定過了今日就不是我老師了。至于婚……那件事,等日後尋了機會,我也會同他一一說明白;這種不清不楚的糾纏,不是我的做派。”
蘊钰歎了口氣,慕念剛才欣賞花一晌的态度大家有目共睹。
“小裡,所以你是想……”
“不是我想,你瞧見了的你,花一晌有情,慕念有意。他既對我這徒弟一百萬分不滿意,何不讓他換個滿意的。”
竹裡正說着,忽然聽到旁邊的樓梯上一陣響動。
好像是有人上樓梯的聲音。
他心下一沉,眼皮一跳,總感覺大事不妙!
竹裡放下筆,連忙往樓梯口走去,可惜什麼都沒有看到。
蘊钰也追過來,“怎麼了?”
竹裡三分心虛,“不會這麼點背,就被慕念聽到了吧。”他說着心中慌亂,但想到那人的惡劣,又硬氣起來:“聽就聽吧,反正是他先對不起我的!”
二樓,慕念立在亭子邊,面朝寬廣的金陵内河,瞧着滔滔江水一望無際,慕念沉着的眸子不知在思量什麼。
隻是他臉色陰沉的吓人,澤毅還不想找死,裝作縮頭烏龜躲在離慕念最遠的角落小口喝茶。
陸明緩緩走到慕念身邊,他自然知道慕念心中在想什麼。
片刻,慕念開口:“老師,他不願做孤的徒弟……”慕念隻想,幾日前科考結束那天,竹裡回來就說過這話。
他當時惱怒罰了他,還以為他改好了。
卻不曾想這小東西從沒有放棄要抛棄他的想法,這都已經想好要為他找新徒弟了。
慕念生生被氣笑。
他就這麼迫不及待要離開自己麼?
陸明開口:“竹小友是個有天賦的孩子,說來,許是欠缺了與君上的交流,才緻使生出這許多誤會。”
“老朽瞧着,竹小友對君上是有依賴的,不過或許他自己都沒察覺到。”
“哼。”慕念輕哼一聲。
小人兒對他有依賴嗎?他怎麼沒覺察……思緒忽然被那道紅衣飄然,懷抱琵琶半掩面的畫面取代。
竹裡瞧見他,笑盈盈的朝他跑去,一面笑,一面叫他:師父。
慕念未察覺自己臉色柔緩了幾分,他聲音沉緩:“孤會與他再聊一聊。”
樓下,竹裡握筆轉圜間,一篇錦繡文章躍然于紙面。
他胸中早有成竹,寫起來自然又快又好,再加上幾句引經據典的詩詞,整篇文章增了幾分憂國憂民的高深立意。
時間不過才兩炷香。
竹裡将寫好的文章折起來遞給蘊钰:“你去瞧瞧花一晌寫好沒有,若是他的文章不如我這一篇,就将我的文章替換給他。”
蘊钰歎了口氣:“小裡你可想好了?”
竹裡哼哼了兩聲,慕念那人陰晴難辨,對他不僅說話夾槍帶棒,生氣起來直接就對他動手。
從前他還能以為他對所有人都是這般淡淡的。
可方才見了他對花一晌和顔悅色的态度……
這人當真雙标!既然他喜歡花一晌,那就讓這小花公子去做他的乖乖徒兒吧!
竹裡之心仿若磐石不可移,“你去吧,我自有打算。”
蘊钰也隻能歎氣搖頭替他将文章換給了花一晌。
澤毅說的不錯,竹裡的文章很有靈氣,比之花一晌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