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冷,家家戶戶幾乎都會生爐取暖,所以常有火災發生,這已不足為奇,通常這樣的火災,也起不了勢。而這西街尾發生的火災,卻與之不同,火勢起的十分迅速,幾乎頃刻就燒了起來。且是在正午燃起來的,縱使周圍的人反應極快,卻也攔不住那火愈燃愈烈。這樣的情況,也偶有發生,也算不得稀奇。
但這家奇就奇在,火場裡遍尋不到人。風家弟子冒火蹚進去了幾次,裡裡外外愣是一個人都找不到。
更奇的是,在這火燒起來的前一刻,鄰舍都說宅子裡是有人的,他們聽見牆内傳出的歡聲笑語。因為剛好在昨日,乃這家家主的壽辰。
這戶人家孤僻,甚少與旁人有往來,但那一日如風家、龍家等,都有送上一份賀禮。隻不過這戶人家也奇怪的很,竟是不辦席,隻讓送禮的人在家中略坐了坐,便送客出門了。
神秘失蹤的錢家人,令人無端想起了前兩日,同樣忽然消失的地精。這一下就使得城中本就惶惶的氛圍,更加凝重了。
“那,會不會都燒成灰了呢?”初桐難得主動開口道。
“也不是沒這可能,”月朗想了一下,“先焚屍,再燒房,以此來掩蓋行迹,也确實行得通,”
“那家是個大戶嗎?”楚南星問。
“嗯……算是個中小戶吧。”苟巽想了一下道:“那錢家人口不多,攏共就八九個人,靠做些機巧的耍貨營生……他家人幾乎不出門,所以這些耍貨都交到商棧,由我們向外販售,”說完他頓了一下,朝一直沉默地馬博遞去一個眼神。馬博領會地點了下頭,随即走了出去。
“那些耍貨我仔細瞧了瞧,有點像是當年千機門的機關術。”苟巽俯下身,湊到商陸耳邊道:“公子,您給掌掌眼,瞧瞧是不是,”
“千機門的機關術?”商陸微感詫異,偏過臉去看苟巽,“這錢家是幾時到的月江城?”
苟巽道:“五年前。這錢家跟風家有點關系,當初來的時候,宅子都是風家出錢置辦的呢。而且商棧與錢家的交易往來,也是風家促成的,”
商陸,“如果這錢家真與千機門有關,風家幫他們,倒也不足為奇,”
中州曾有一個擅于機關術的門派,門中雖寥寥無人,但皆是精良之才,術法更獨居自身風采。眼下的中州依然有機關之術,巧思卻不及曾經的千機門一星半點。
據說,此門派還曾鍛造出一把名為千機的玄鐵傘,傳言說可防可守,乃千機門的鎮山之寶。
不到一忽兒,馬博拎着一個長方形的箱子回來了。“這些是錢家新制的一批樣品,公子,您瞧瞧,”他一邊說着一邊将箱子放在地上打開。
幾人起身湊過去細瞧箱子裡的東西,隻見箱子裡的東西零亂的堆放着各種各樣的東西,長的、圓的、棱形的,還有幾個動物形态的。
“這是什麼東西?”楚南星拿起一塊棱形木塊。木塊上有許多更小的棱形,每一小片棱形上面都有四至六行小字,默念了幾句,才發現這些小字是詩文。
“這是千字回鎖,”苟巽解釋道:“将上面所有的詩文上下對應,就能解開這鎖,”他一邊說着一邊拿了一塊棱形在手上做示範,“按一下,然後将棱形往左右或是上下移動,這千字回鎖需要很多的時間和耐心,不僅要知道上面的詩文還得摸清他的規律,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楚南星好奇地按照苟巽說的方法撥動棱片,“那有什麼秘訣嗎?”
“秘訣我也不知道,錢家送來的時候隻說了這千字回鎖重在回字,”苟巽手上飛快地按動,“這東西我摸索好幾天,也就湊齊了三片棱形,”
幾人按照苟巽說的方法滑動,楚南星四人湊出三片,隻有商陸多湊了一片。
月朗見了,頗有些酸溜溜地道:“喲,商哥天賦異禀啊,”
商陸看了一眼手上的棱形木塊,朝月朗瞥了一眼,又撥動一塊棱片,湊出第五片,淡淡道:“多看幾本書吧,”
“唉,”苟巽談歎了口氣,從箱子裡拿起一木兔,“這錢家人生死不知,這批貨就成孤本了,”說完在木兔腳底摁了一下,然後将木兔放在地上。
那木兔好似活了一樣,觸地,立即咯哒咯哒地蹦跳着。
見狀,楚南星幾人紛紛擱下手裡的千字回鎖,起身離開飯桌,圍着那木兔蹲了下來。
“那這個,”見狀,初桐伸手從盒子拿出一隻木鳥,“這個是能飛嗎?”
“能的,能的,”苟巽殷切切地接過木鳥,“就是飛不高。這個是用來逗孩子的,”
他一邊說着一邊在木鳥的翅根處按了一下。那笨重的木鳥立時悠悠地盤旋飛了起來。
那木鳥确飛不高,離地約四五尺高,一直繞着圈飛。
縱使如此,仍是引得楚南星幾人仰着頭,盯着那木鳥,嘴裡不住地發出驚訝的聲音。
商陸仍坐在桌前,盯着那木鳥看了一會,“鸢鳥術,确是千機門的獨家秘術,”
鸢鳥,原是千機門外出時代步之用。縱馬出行,馬兒要飲水吃草,路上總是要耽擱一會兒。但這鸢鳥卻不用,機關一動,它能日夜不歇。
可惜,這鸢鳥除了千機門,無人能造得出。而且看錢家這鸢鳥,顯然關于鸢鳥的制作,也未得精髓。
商陸一邊頗為惋惜地想着,一邊手上漫不經心的又拼出一片棱形。
苟巽眼分兩路,見商陸興緻缺缺,又從箱裡撈出一隻木魚,滿臉堆笑地遞到商陸眼前,“我聽說風家那邊,好像要去請莫家協助,”
“嗯?”商陸放下千字回鎖,接過木魚,仿着苟巽之前的動作,在魚腹下尋摸了一下。那條死闆的木魚,立時搖尾擺動了起來。“怎麼又扯上莫家了?”
苟巽上前一步,低聲道:“地精會遁地,風家那邊遍尋不到,再加錢家在這當口出事。風家即便沒有疑心,但畢竟熟知地傀的,也隻有莫家了……可莫家那邊一時半會,也來不了了,他們家最近又在搬墳呢,”
商陸硬生生截停那木魚擺動不息的魚尾,“出什麼事了?”
苟巽,“他們放傀的墳場,鬧耗子了。把那些棺椁啊,屍體啊,都啃出好些洞來,”
商陸點了點頭,“這事兒交給護師堂了?”
護師堂護送的貨物,沒有局限,凡是交了錢的,莫說屍體,就是一盆花,那也是送得的。就像之前楚南星跟月朗在護師堂時,就專愛幹這送屍的活兒,因為這活兒,除去堂中給的錢,有時接貨方那邊也會多多少少給一些銀錢。這是一趟兩相得利的行程,自然樂得有人願意做。再則他們族中也沒那許多的忌諱。
“沒有。隻是跟護師堂那邊借了幾條道兒。”苟巽道:“看來莫家這次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個新墳場的位置,”
苟巽口中的借道兒,也不是真正的路,而是護師堂的幌子。有了這幌子,行路會方便許多,也不會惹眼,畢竟這中州的大大小小的路上,一天之中,總會看見那麼幾趟護師來回。挂上了這幌子,誰又會去計較這護送的護師是真是假呢。
商陸把木魚遞回給苟巽,“既然如此,那就告訴兄弟們,莫家這趟就别盯着了,”
“哎,好,我讓老馬去通知。”苟巽忙又将那千字回鎖遞上,末了又解釋了一句,“不過這趟我們也沒盯太緊,”
商陸颔首,擡眼瞅了一眼苟巽,溫風拂面地道:“做得不錯,辛苦了。”
得了商陸這麼一句贊揚,苟巽像是白撿了黃金一樣,那張白胖的臉,紅的像顆熟透的桃子,笑得更是見牙不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