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對月朗折返跑回來的行為,感到費解。他們這一行,較為匆忙,除了那個箱子,出行應備的一應物件都未準備,就急急忙忙出發了。月朗折回來,除了能多兩個陪着一起淋雨的人,此外再無别的了。
月朗,“我沒看啊。反正都濕了,多淋一會,少淋一會,區别也沒多大,”
一旁的楚南星幫腔道:“就是,反正都濕了,那不還如就淋着呢。再說了,這機會多難得呢,一年也淋不着一回。”
楚星南星的語氣裡,聽起來竟還有幾分喜滋滋的味道。
商陸看了看楚南星,又瞅了瞅月朗,忽而覺得其實淋一場雨也沒什麼,笑道:“機會确實難得,那就淋着吧。”
這場突然的大雨并未持續多久。大雨方停,楚南星三人便運起靈力,将濕透的衣裳烘幹了。雖靈力不可用在這等無用之事上,但在這寒風四起的季節,濕衣裳一直貼身穿着,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決計是扛不住的,為以免因小失大,這靈力用得也算值了。
楚南星瞄了一眼月朗的後腦,忽然想到昨夜鼓城客棧裡的秉燭夜談,實在忍不住好奇,遂問道:“昨晚你跟風清聊什麼了?聊一整宿。”
月朗松了缰繩,讓馬慢悠悠的跟在他身邊,“那聊得可多了。你想知道什麼?”
楚南星一哽,“我都不知道你們聊了什麼,我哪兒知道我想知道什麼。”
月朗,“那我從哪兒給你說起。難不成從頭給你複述一遍,那我也記不住啊,”
“他兄長有消息了?”商陸适時遞過來一個話頭。
楚南星聽了微感驚訝,扭臉看向身側的商陸,“風清還有個哥哥?!”
商陸點頭,“風家上一位少公子失蹤了快有十年了。你在龍泉,自然不知道,等你到了中州,這件事也就淡下去了。眼下可能除了風清,已無人在意這件事了,”
“十年都沒消息,人大概……”楚南星脫口而出的話戛然而止,換作從前,在他心裡久不得到的音訊,其可能就是人已經死了,但親身經曆了言猴一事,便知道這世間總還有希望在,于是話鋒急轉,“風清找你,難不成是已經有消息了?”
月朗搖搖頭,怅惘地歎了口氣,“十年來音信全無,甚至都不知道人是在哪兒失蹤的。大海撈針,這針還是要落這海裡了呢,他兄長消失就像是憑空蒸發了一樣,人說不見就不見。風家那邊的說辭工整嚴謹,每個人說的話,都像是按一個模子拓下來的。可有啥法子呢,風家那邊諱莫如深,明擺着就有問題,他自然不敢動用風家的人手去查,可是,這麼些年,明信堂也查不到,就連他哥生平的事迹,都極少有記述。這樣生平都語焉不詳的人,那還能找到什麼消息呢。”
楚南星,“風家這做派有些奇怪。風清的兄長怎麼說也是少公子,未來風家的掌門,人不見了,就任由不見了?”
商陸淡淡道:“仙門的親緣大多淡薄,沒了一位少公子,再立一位便是,隻要門中一直有少公子,那麼前面失蹤多少位,都無關緊要,這與大局無關。”
楚南星驚愕,“親緣淡薄,我看是冷血吧!人不管丢了什麼東西,都還得找一找呢,他家倒是不讓問,不讓找的,莫不是做賊心虛吧!”
“哎!”楚南星這番話,好似一道閃電劈開月朗混蒙的腦子,“楚南星你說很有道理,這些年在中州不少地方都找過了,唯獨自己家裡還從未查過呢。我這就告訴風清,讓他尋個機會去探一探,他哥在風家待了那麼些年,總不能除了一間屋子,其他什麼都沒留下吧,”
楚南星,“風清找了他哥十年?”
月朗,“十年沒有,五六年是有的。仙門不都有一個出師試練麼,出了師就可以自由出入宗門,他在那場試練中受了傷,調養了兩年,也就耽擱了兩年,”
楚南星訝然,“養兩年,這得多重的傷啊。中州仙門的試煉是奔着命去的?”
月朗,“風家看樣子是,其他仙門就不知道了。”
“龍潭虎穴都沒風家深不可測。”楚南星扯了一把草,送到馬嘴邊,等馬張了嘴要吃時,又撤開,見此,馬頭就追跟過去,楚南星又把手高高舉起。馬兒見追不到,頂了頂楚南星的肩,頂的楚南星往前撲踉了一下,“好了,好了,給你吃,給你吃。”
“風清就沒懷疑過自家人嗎?”楚南星又扯了把草故技重施,關于風清兄長的失蹤,越想越覺得古怪,“少公子失蹤,怎麼也不是小事啊。這麼大一個人,總不能走着走着,掉懸崖底下去了吧,那八成是有仇家尋仇啊,風家就撇了不管了啊,他家是這麼能容忍的宗門麼?”
月朗在路邊拾了根長棍,邊走邊撥弄路邊的野草,草上的雨水被掃落下,将他剛晾幹的衣擺,又弄得濕漉漉。有些吞吐的回道:“這,那有一開始就懷疑起自己家裡人呢,”
“傳言說那窮奇山是風家的金山銀山,”楚南星在腦裡将有關風家的傳聞快速地過了一遍,忽然想到前段時間,在福滿樓後院裡不了了之的窮奇山,遂問道:“風家在窮奇山裡駐紮了過半的門中弟子,這窮奇山難不成真是風家的寶庫?”
月朗聞言,提着那根長棍,站在路邊等着楚南星跟商陸走近後,脖子略略一伸,也向商陸問道:“對啊,這個窮奇山到底是個什麼所在啊?”
商陸執了缰繩,沖月朗做了一個欲打的姿勢,“你湊什麼熱鬧,窮奇山的消息不是你明信堂探出來的?”
楚南星轉眼盯着月朗,“那之前你怎麼不說?”
月朗縮回脖子,撇了撇嘴,“一個墳場有啥說頭。”
聽到這個答案,楚南星頗感意外,也有些費解,“那風家重兵把守是擔心有人挖墳掘墓麼?”
商陸松了手裡的缰繩,得了自由的馬兒,立即低頭啃食路邊水靈靈的嫩草,另外兩匹馬兒見狀,也紛紛低頭啃食。三人幹脆也不走,在路邊站成一排,雙手抱抄在胸前盯着三匹馬看。
“風家的原址在窮奇山,如今在天穹山的宗門,是現任掌門還是少公子時建立起來的。”商陸續之前的話題對楚南星解釋道:“雖有了新址,但窮奇山的舊址也未曾廢棄,因為風家的祖廟宗祠,及先輩的墳冢都還在窮奇山,還有風家的一些作坊,也建設在窮奇山裡。我想風家守的大概也就這些了,”
楚南星,“好好的為什麼搬家呢?”
商陸想了想,搖頭道:“據流傳出來的說法,好像是門内長老争權引發了内亂,現任掌門帶領幸存下來的弟子逃到了天穹山,即使後面内亂平息了,也沒再回窮奇山。因為這場内鬥,當初的門中弟子,幾乎死傷殆盡了,”
“哇!”聽完楚南星發出一聲驚歎,臉上也流露出欽佩的神情,“如此重創下,風家還能淩躍衆仙門之首,這位風家掌門,那可真了不得啊!”
商陸,“風家了不得不止這位掌門,他門中還有一位隐世的老祖。有此人在,即使風家門中無一名弟子,仙門之首也絕不會改換門庭,”
“哥,這你是怎麼知道的,”月朗探出半身,越過楚南星一臉震驚的看向商陸。
商陸,“鐘老告訴我的,他們之前跟這位老祖交過手。鐘老說這位老祖的實力,足以跟五絕之首匹敵。”
月朗聽了,驚得下巴都快掉了,“明珠爺爺的傷因此而來?!”
中州修行之人心中有一座高峰,便是當初驚才絕豔的五絕。世人或多或少都從書中見識過其他四絕的事迹,但唯獨這五絕之首,不論多少書冊之中,都極難見其身影,對于此人記述也隻有寥寥數字。搬山移海,改天換日。
商陸不确信道:“應該不是。明珠爺爺說他的眼睛是自己剜掉的,跟這位老祖應該沒什麼關聯,”
月朗直起身,“我下次回去問問。”
“你要問……”
楚南星仰着頭,從枝葉的間隙裡看天空。空中的烏雲未散,不過經不久前那場大雨的浸潤,變得稀薄了些,不似之前那樣沉甸甸,給人一種好似要傾壓下來的錯覺。楚南星一邊盯着天,一邊分心聽着月朗和商陸的談話,正要接話時,背後的林子裡突然出現陣陣窸窣聲。
林子外的三人立時不動聲色的戒備起來,一邊謹慎的從林子邊退開,一邊死死盯着幽暗的林裡,一呼一吸都刻意放緩。直到那聲響漸近了,他們已能看見在林子深處,有一個模模糊糊,跌跌撞撞向林子外奔來的駝着背的人影。
楚南星攥緊長槍,就要朝那人影擲出時。那人影似乎感受到了這一觸即發的氣息,擡起了頭,而也恰好此時,一束天光穿過枝葉的間隙打在他臉上。
“三錢!”
“醫師!”
看見那人影的臉時,林子外的三人具是狠狠一震。他們誰也沒想到,林子裡的人竟會是三錢,而他們之前看見的駝背,卻是因為舒顔在他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