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重清點三軍,隻餘六千餘人,因為屈家軍跑的最快,所以這六千餘人裡屈家軍占了一小半。
我莫名其妙成了三軍統領,鬥渤受傷太重,被包成了一個粽子,動彈不得,在簡陋的軍帳裡坐着和我幹瞪眼。他肚子的響聲和我肚子的響聲剛好湊成一首二重奏,我為了躲避他的目光,時不時把那截斷指拿出來細細琢磨。
起初,我覺得那廪生無非是想撈點好處,所以不會來真的,這截斷指也許是呂莫的。但細看之下才發現,這個斷指多半還是公子玦的,他的手掌雖然也有一層薄劍繭,但總體上比許多男人白皙細嫩的多,而且骨節分明,王宮裡長大的小公子,吃的用的打小都和常人不同,天長日久的積澱下,差别還是很明顯的。
想到此處,心裡就止不住的沉了沉,但一想到這幾天喪命沙場的士兵,這點細微的沉重就被更大的沉重堵了回去。
鬥渤不耐煩吼道:“你總看那玩意兒幹啥,幸好隻是一根手指,你不知道我以前打黃國的時候,那幫狗東西直接把我兄弟的腦袋砍了送過來,你有傷感的功夫不如想想援軍來了怎麼反攻報仇。”
我覺得這位仁兄真的無時無刻不在挑戰我的忍耐極限,但是我還能咋的,老話說得好,忍無可忍就明天再忍,誰讓人家的後台是風頭無雙的若敖氏,而若敖氏的當家人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令尹子湘。
我谄媚一笑,将手指包好收起來:“鬥将軍教訓的是,雲笙戰場經驗不足,鬥将軍每句話都似金玉良言,讓雲笙醍醐灌頂。”
鬥渤愣了一瞬:“什麼是金玉良言?什麼又是醍醐灌頂?”
我反應過來,真想給自己一巴掌,這些成語在目前這個時代應該還沒有出來,戰亂紛飛的年代誰會有閑情逸緻去搞文學,編成語。
我幹笑道:“雲笙學的雜亂,都是胡說的,鬥渤将軍别放在心上。我們派了兩隊人馬出去,送信回郢都的估計還要三日才回來,去借糧的估計今天就能回來,總之讓大家先吃飽再說,急也沒用。”
除了給楚王送信,我還另外派了一隊去最近的幾個城郭借糧,天大的事,抵不過吃飯睡覺這兩件,老子在這點上想的通透。
鬥渤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我:“屈雲笙,以前聽說你是個張揚自大之徒,怎麼從我第一天見你到現在,你都這麼……”
他憋了半天,硬是沒“這麼”出什麼來。我走他邊上坐下,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鬥渤将軍,其實作戰這回事,有時候除了看誰比誰厲害,還要看誰比誰能耗,英雄往往都是被那些不顯眼的小王八給耗死的,比如……”
我剛想說比如劉邦耗死了項羽,司馬懿耗死了劉孫曹,德川家康耗死了織田信長,又耗死了豐臣秀吉……但一想到這些訊息都可能超過了他的時代範疇,隻好作罷。
我燦然一笑:“比如王八縮在泥塘裡一動不動,等這世間滄海桑田變化了一輪,王八也許還在那裡看着活得好好的。”
鬥渤哽了片刻,吐出兩個字:“歪理!”
他剛說完,帳門外突然傳來哈哈大笑的聲音,聲音聽起來耳熟,我心裡咯噔一跳,側頭看去,掀開帳門走進來的人出乎我的意料,他還是那副笑吟吟的神情,絲毫沒有顧慮到大帳中兩個剛吃敗仗的“喪家犬”的顔面,笑出一種花喜鵲報春的璀璨樣。
薳東楊穿了一身通體透黑的夜行衣,灰沉沉的,看得出來是千裡奔馳趕過來的。
鬥渤努力拱手作态:“薳大夫見諒,我受了點傷,無法行禮。”
薳東楊笑着拱手:“鬥渤将軍,你還知道‘禮’為何物,已經遠遠超乎我的預料了。”
鬥渤放下手,把頭扭過去,冷哼一聲。
我臉皮尴尬地一抽,趕緊打圓場:“東楊哥,你怎麼來了?”
薳東楊回道:“你不是派人傳信給大王要搬救兵麼,這不,救兵就在你面前。”
我愕然:“你是救兵?你帶了多少人馬?”
但仔細一想又不對啊,就算薳東楊有汗血寶馬,日夜不休能提前三天趕來,難道那些救兵也能跑這麼快?
薳東楊看出了我的心思,徑直說道:“怎麼,嫌棄我,難道你不知道我這張嘴有力擋三軍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