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囑咐了幾句,徒留景溯一人震撼地待在原地。
“對了,明年記得帶禮物給我,不準再送這種和孩子有關的東西。”
“以及,祝你早日找到那個人。”
……
不知是不是少女的祝福起了作用,第二日,景溯讓家仆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白部,明年再來時,卻在一匹一閃而過的白馬上,看見了自己魂牽夢萦的那張臉孔。
少年一身群青布袍,在景溯面前打馬而過,揚起一陣煙塵。
他發間系着彩色绶帶,一縷不怎麼聽話的鬓發在風中飛揚,打在青澀卻富有勃勃朝氣的面孔上。發絲下,灰藍色的瞳孔折射着絢爛的旭光,有種不同于蒼國粗犷漢子的俊秀。
“喂——等等——”
但很顯然,少年沒有聽到景溯的呼喊。
“你——是——誰——啊——!”
景溯身邊沒有馬,隻能眼睜睜看着心上人遠去。
後來他輾轉打聽,終于知道。
——那人是白部首領小女兒的新婚夫婿。
……
景溯的風寒終于好了,不用程嘉應給他補課了,也到了上學的日子。
國朝立國子學為最高學府,京朝七品官以上子孫才有入學資格。
而國子學中,又分為上、中、下三舍,雖說名義上是按照才學優劣來區分,但實際上,在上舍的多為高官厚爵子弟。
就比如景溯這樣的一品國公嫡子。
景溯是一向不認真聽課的,鑒于他的身份,國子學直講也不敢怎麼他,隻好放任他把書攤在那裡,卻不明所以地對着一張字紙癡癡看了一節課。
下課的鐘聲響起,景溯還坐在自己的書案邊,一邊看着那張紙,一邊将幾根手指放在桌上輕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突然,手中的紙條被人抽走,景溯一下子急的跳了起來。
“誰啊!”
“‘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
五皇子将紙上的念了出來。
他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語調頓挫中自有一股優雅貴氣。
“景溯,你什麼時候對這種怨詩感興趣了?這可不是你的作風。”五皇子調侃道,“你不是一向喜歡李太白?”
“看看這字能是我的嗎?”景溯道,“别人送我的。”
“正是。”五皇子點頭,“不過邊緣怎麼有水漬,那個贈字之人就拿這種被污了的東西敷衍你?”
“我不小心弄髒的!”景溯連忙辯解道。
他怎麼好意思說這是他從賀蘭憫的書桌上順來的。
當時賀蘭憫背對着他,他正好看見賀蘭憫書桌上擺着這麼一張紙,墨迹還未幹透,像是新寫的。
景溯頓時就想到程嘉應跟他說的,賀蘭憫跟他讨論書法的事,心想這不會是賀蘭憫準備送給程嘉應的吧。
哼,他絕對不允許!
景溯“啊”一聲,碰到了賀蘭憫放在旁邊的茶杯。
“不好意思弄濕了你的紙,都這樣了不如給我吧。”
他說着将邊緣沾了兩滴茶水的紙張拿了起來,疊了兩疊揣進自己胸口。
賀蘭憫:“……”
“表哥,你們在講什麼?”
一道聲音從後方響起,是程嘉應走了過來。
景溯自認為是搶了他的東西,做賊心虛,非常不想讓程嘉應看到“贓物”。
他臉上頓時騰起紅雲一片,也顧不得什麼身份之别了,伸手去搶五皇子手上的紙。
“殿下還給我!”
他不搶還好,一搶五皇子反而将手臂舉高,不給景溯碰到。
景溯年紀小他兩歲,個子沒有他高,急的跳起來撲進他懷裡去夠。
“一張破紙,也值得你急成這樣?”
五皇子低頭,看見景溯因為一直夠不着,耳朵脖子都急紅了。
少年生來一副笑意盈盈的面孔,懶懶散散的骨頭,唇角都帶着兩個不谙世事的笑弧,像是萬事萬物都不放在心上,很少看到他這一副在意的要命的樣子,倒是讓五皇子感到新鮮。
他愈發不肯放手,惹得景溯簡直想抱着他的脖子去借力,看的周圍一群人目瞪口呆。
“五殿下和景溯關系是真好啊……”
“對啊都這樣了五殿下也沒惱。”
“都擠在一起,成何體統!”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衆人看清楚來人後,立刻做鳥獸狀散開,給來人讓出一條寬松的道路。
是國子監祭酒範文柏先生。
“參見祭酒。”一群人紛紛行禮。
景溯連忙退了開來,也站在一旁。
換做其他任何一個國子學博士他都不怕,怎麼偏偏來的是範老頭?
範老頭看他最不順眼了,肯定又會借機發落他!
五皇子也整理衣冠,那張紙,被他随手扔在地上。
景溯看到,就心中哀嚎一聲:糟了。
範祭酒掃視一眼五皇子和景溯淩亂的衣裳,眼角就微微一抽。
要不是五皇子天潢貴胄不能罰,他真想把這兩個不聽話的學生一起丢到訓誡室去!
“一張字紙,竟勞動當朝皇子與國公世子相争?”
範祭酒諷刺道,彎着老腰把地上的紙撿了起來,卻在看清字迹的同時,瞳孔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