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五年十二月二十五,大齊邺城,冬至前夕。
原本熱鬧,張燈結彩的集市,如今是空無一人,城内所有百姓像是得到了什麼指令,全部閉門居家,死氣沉沉的氣氛彌漫了整個邺城。
皇宮内亦是如此,隻有鹿霖郁和小燕王阿演二人,她們坐在昭陽殿前院的亭子裡。
“今日是阿演的生辰,姑姑給你煮碗長壽面吃,可好?”鹿霖郁穿得樸素,白衣雲紋,玉冠束發,眉間欺霜賽雪,冷得讓坐在懷中的阿演不禁一瞬哆嗦。
“姑姑,今日的皇宮為何那麼冷清?芍藥她們去哪裡了?大臣他們去哪裡了?”阿演擡頭望着身後的人,看她沒有一絲想回答的冰冷模樣,也隻小聲的歎息:“姑姑不想回答,阿演也就不多問了。”
鹿霖郁得了這話,斟酌言辭許久,随後把他摟緊,舒展眉眼,寒冷之感逐漸消散,她輕聲細語說:“明日是冬至節,姑姑給他們放假了。”
鹿臨演半點不信她的話,心裡憋着情緒:“可往年的冬至節,他們可忙碌了,怎麼今年就清閑那麼多?姑姑又騙人。”
“就當是姑姑騙人吧。”鹿霖郁看了阿演一眼,随後将他從懷裡放下來,左手牽着他的手:“好了好了,我們去煮長壽面吃,姑姑肚子餓得都咕噜咕噜叫了。”
聽到這話,鹿臨演沒有出聲。
雖然還是不悅,卻慢慢還是跟着她去了禦膳房。
“姑姑,您想宋姑姑嗎?”
鹿霖郁靜默了半天,才答道:“約莫着是很想了,可是姑姑做錯了事,她大概是不會原諒姑姑。”
“姑姑做錯什麼事了?這麼嚴重嗎?”
鹿霖郁也不覺得他還小,便在禦膳房裡邊和面邊跟他說了她與宋琬瓷的故事,那是細水流長得不容錯過一處細節,亦是萬劫不複得不敢進一步說愛的凄涼。
鹿臨演坐在飯桌前,望了正在往鍋裡下面的鹿霖郁一眼,默默的往自己胸膛這裡看,是怎樣的利刃能将自己的姑姑的心割成千萬片?
他怎麼也想不懂她們之間的羁絆情恨,隻覺得他的姑姑隐忍那麼多愛,藏了那麼多事,會不會覺得疲憊苦惱呢?
禦膳房内放着火盆,屋内的溫度不算寒冷,鹿霖郁将熱氣騰騰的面盛入碗中,轉過身朝着飯桌那邊走:“阿演,面來了。”
她輕輕地将這碗面放在桌上,遞出玉筷的手不知為何的顫抖了幾下。
玉筷“啪”地一聲掉落在桌上,驚得鹿臨演一激靈,趕忙問了句:“姑姑,您怎麼了?”
“無事。阿演吃面吧。”
鹿臨演聞言,隻打量着她幾眼,也不多問,乖乖吃面。
“阿演,以後不管姑姑在不在你身邊,你都要記住,人心叵測,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鹿霖郁想起先皇鹿霖鄞臨終時對她的囑托,心裡真不是滋味,疼了又疼,撫着阿演腦袋的手不由得發抖:“哪怕是自己的下屬,也不能完全相信他們。”
“姑姑要去哪裡?”阿演手中玉筷捏緊,眼淚吧嗒吧嗒滴落下來,難過的哭:“阿演是不是做錯事了?連姑姑也不要阿演了?為什麼所有人都不要阿演了?”
“姑姑愛阿演,不會不要你。”
“姑姑騙人......”
這話才說完,他覺得頭暈目眩,眼前的長壽面還沒吃完,他便趴倒在桌上,眼淚直流。
看着他流淚昏睡的模樣,鹿霖郁心下一緊,朝屋外低聲喊了一聲:“芍藥,你們進來吧。”
不多時,芍藥帶着景柔進屋,二人站在她身後行禮道:“陛下,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您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西洲嗎?”
“朕走了之後,你們便按照竹筒裡的計劃行事,一定要好好輔佐阿演,不得有半點閃失。”鹿霖郁站起身,往屋外一望,雪風凜冽,萬籁俱寂:“帶阿演連夜離開邺城,不要回頭,也不要想着報複皇後。這是皇命。”
“陛下!”
鹿霖郁态度堅決,不回頭看一眼鹿臨演,冷聲道:“走吧。”
二人得了這話,同跪地,在地上輕輕地磕了一下,齊聲道:
“祁山秘院暗衛芍藥得令。”
“祁山秘院暗衛景柔得令。”
“陛下,保重。”
......
深夜,皇宮冷清得隻留鹿霖郁一人,她握着長相思劍,朝着大殿慢慢地走。
從深夜到黎明到來,她始終一個人坐在那至高無上的龍倚上,不戴九旒冠冕,不穿黑金龍袍,蒼白失色的手指上戴着鳳凰扳指,眼神冷淡地盯着被人緩緩打開的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