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夜歸人
李明一拖着疲憊的身軀,踉踉跄跄地走上狹窄的樓梯。每一步都像是在搬運整個北京城的重量,肌肉酸痛不已,仿佛在無聲地抗議着這一天的超負荷工作。樓道裡昏暗的燈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嘲笑他的境遇。李明一不禁想起了剛來北京時的雄心壯志,那時的他懷揣夢想,眼中閃爍着憧憬的光芒。誰能想到,幾年後的自己會變成一個每天為了幾十塊錢奔波的外賣小哥?
他在自己那扇掉漆的門前站定,摸索着鑰匙。口袋裡雜亂無章,鑰匙、零錢、餐巾紙揉成一團,就像他此刻混亂的思緒。終于,他摸到了那把冰涼的金屬。"咔哒"一聲,門開了。
一股混合着黴味和泡面香的氣息撲面而來,仿佛在歡迎這位"城市英雄"回家。這味道熟悉得令人心酸,是屬于這座城市底層奮鬥者的獨特香氛。李明一深吸一口氣,自嘲地想:"這味道,比五星級酒店的香薰還讓人懷念呢。至少它是真實的,不像那些虛假的繁華。"
他打開燈,10平米的空間瞬間被照亮。床、桌子、椅子,還有那個mini小冰箱,所有家當盡收眼底。這個狹小的空間承載着他在北京的全部生活。牆角堆積的快遞盒子無聲地訴說着他的網購習慣,那是他為數不多的消遣。李明一環顧四周,突然覺得自己像個魔術師——白天在繁華都市裡穿梭,晚上就變出這麼一個"豪華套房"。這種反差感讓他忍不住苦笑。
"啪嗒"一聲,李明一把外賣保溫箱扔在地上。裡面還殘留着今天最後一單外賣的餘溫,像是在提醒他:"嘿,兄弟,别忘了明天還得繼續奮鬥啊!"那個保溫箱承載了太多故事:焦急等待的顧客、擁堵的街道、烈日下的汗水、寒風中的堅持。它是李明一生活的縮影,是他與這座城市聯系的紐帶。
李明一癱坐在床上,開始了例行的"卸妝"儀式:頭盔、外套、鞋子,一件件脫下,仿佛在卸下一天的疲憊。每一件裝備都帶着他今天的經曆:頭盔上還有早晨不小心蹭到的灰塵,外套上沾着晚高峰時不小心濺到的泥點,鞋子因為長時間奔波而顯得有些變形。這些細節無一不在訴說着他的辛勞。
他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挂鐘,已經是淩晨1點了。時間總是過得特别快,尤其是對于那些為生活奔波的人來說。李明一回想起今天送過的那些訂單:早餐時間的豆漿油條、午餐時的盒飯、下午茶的奶茶、晚餐時的火鍋外賣,還有深夜的零食。他見證了這座城市一天的飲食軌迹,卻始終與它保持着距離。
"洗個澡吧,"李明一自言自語,"希望今天能有熱水。"這已經成為了他每天的祈禱,像是一種儀式,一種對生活僅有的小小期待。
他拖着步子走進衛生間,打開淋浴。水流嘩啦啦地響起,李明一伸手試了試水溫,臉上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真誠的微笑:"哇,居然是熱的!今天運氣不錯嘛。"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像是中了彩票,雖然獎金隻有一個熱水澡的溫暖。
然而好景不長,剛沖了沒兩分鐘,水溫就開始急轉直下。李明一一邊打着哆嗦一邊自我安慰:"沒事沒事,冷水澡好,能夠刺激人體新陳代謝,還能增強免疫力。"說着,他不由得打了個噴嚏,"看,免疫力已經開始增強了。"這種自嘲式的幽默是他面對生活困境的一種方式,也是他保持樂觀的秘訣。
沖完澡,李明一裹着毛巾走出衛生間,一邊擦頭發一邊嘀咕:"明天一定要找房東修修熱水器,這樣下去我遲早會變成'冰雪奇緣'裡的艾莎公主。"他腦海中不禁浮現出自己穿着藍色長裙,在冰天雪地裡送外賣的滑稽畫面。這種想象讓他忍俊不禁,笑聲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回響。
坐在床邊,李明一開始清點今天的收入。這是他每天的功課,也是他唯一能感受到自己在這座城市存在感的時刻。他掏出手機,打開外賣app,開始仔細核算。屏幕的藍光映照在他疲憊的臉上,勾勒出歲月的痕迹。
"今天跑了50單,每單平均8塊錢...咦?最後那個醉酒的家夥居然給了20塊小費!看來'醉'人不可貌相啊。"李明一自顧自地笑了笑,回想起那個醉醺醺的白領,心裡升起一絲暖意。在這個冷漠的城市裡,偶爾的善意總能給人一些慰藉。
"扣除油錢、三險一金...嗯,勉強夠付下個月的房租了。"李明一長舒一口氣,仿佛卸下了一天的重擔。這種勉強維持生計的狀态已經持續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算完賬,李明一習慣性地開始刷視頻。五彩斑斓的短視頻像走馬燈一樣在他眼前閃過,每一個都在訴說着别人的精彩人生。
"年薪百萬的程序員教你如何逆襲人生!"
"月入10萬的外賣小哥分享緻富秘訣!"
"90後創業者:我是如何白手起家的!"
看着這些标題,李明一不禁苦笑:"怎麼感覺全世界都在賺大錢,就我還在為房租發愁?"他知道這些視頻多半是虛假的,但内心深處還是會有一絲羨慕和向往。他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為那個"月入10萬的外賣小哥",但理智很快就将這個幻想擊碎。
正當他準備關掉視頻app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李明一一看,是姐姐發來的視頻通話請求。看到姐姐的頭像,李明一心裡一暖,但随即又湧上一絲愧疚。已經很久沒有和家人聯系了,他不想讓家人擔心,也不願意讓他們知道自己在北京的真實處境。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
"喂,小明啊,"姐姐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溫柔中帶着關切,"這麼晚還沒睡呢?"
李明一強打精神回答:"剛下班,正準備睡呢。姐,這麼晚找我有事嗎?"他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仿佛姐姐真的能透過屏幕看到他疲憊的樣子。
"也沒什麼大事,"姐姐說,"就是爸媽讓我問問你,有沒有..."
李明一心裡一沉,他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麼。每次家裡人問起這個問題,他都感到一陣無力。在北京這樣的大城市,他連自己都養活不好,又怎麼談婚論嫁呢?
果然,姐姐繼續說道:"...有沒有對象啊?你看你都快30了,該考慮成家了。"
李明一聽到這話,心裡一陣煩躁。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敷衍道:"工作忙,哪有時間談對象啊。姐,你就跟爸媽說我在相親吧,别讓他們操心了。"說這話時,他感到一陣愧疚。他知道父母和姐姐是關心他,但他不想讓家人為自己擔心。
"唉,你這孩子,"姐姐歎了口氣,語氣中充滿了無奈和心疼,"别總是工作工作的。對了,你最近有沒有..."
就在這時,李明一的手機突然沒電自動關機了。屏幕瞬間變黑,切斷了他與家人的聯系。
"呼..."李明一松了口氣,暗自慶幸:"總算逃過一劫。"雖然有些愧疚,但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家人的關心。在這個城市裡,他感到既孤獨又無助,而這種感覺是他不願意與家人分享的。
他把手機放在一旁充電,躺在床上,望着斑駁的天花闆。今天的種種畫面在腦海中不斷閃現:KTV門口的歌聲、醉酒的白領、病房裡的一家人...還有姐姐關切的話語。這些碎片拼湊出他在北京的日常,每一個片段都讓他感慨萬千。
KTV門口的歌聲讓他想起了自己曾經的夢想。那時的他也想成為一名歌手,站在舞台上光芒四射。可現實卻讓他成了一個在城市陰影中穿梭的外賣員。
醉酒的白領讓他看到了這座城市的另一面。那個人西裝革履,看起來光鮮亮麗,可醉醺醺的樣子卻透露出内心的空虛和無助。李明一不禁想,也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病房裡的一家人則觸動了他最柔軟的部分。送外賣時,他曾無意中瞥見一個生病的小女孩和她焦急的父母。那一刻,他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和親情的力量。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心裡泛起一陣酸楚。
"或許...或許我真的該考慮改變一下?"李明一喃喃自語。這個想法不是第一次出現在他腦海中,但每次都被現實的壓力所淹沒。可這一次,它似乎更加強烈,更加清晰。
他翻了個身,目光落在桌上那本塵封已久的《覺醒之道》上。那是他大學時代買的一本"雞湯"書,當時滿懷憧憬地買來,結果隻看了開頭就棄之高閣了。書的封面已經有些發黃,邊角也有些卷曲,就像他逐漸褪色的夢想。
李明一伸手拿過書,輕輕撣去封面的灰塵。灰塵在空中飄散,在昏暗的燈光下形成一道道微光。他小心翼翼地翻開第一頁,生怕這本脆弱的書會在他手中碎裂。上面赫然寫着:
"人生就像送外賣,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單會遇到什麼。但隻要你保持熱情,終有一天會送到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