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用命找到的藥方,上天終于垂憐了他們,把一絲奇迹照了下來。衆人如夢初醒,連忙行動起來,紛紛去抄藥方,熬藥。步雲邪來到了主屋,李慈心也已經醒了。他還有些咳嗽,但高燒已經退了。步雲邪撲到床頭,激動道:“師父,藥方找到了,咱們都有救了!”
李慈心也有些難以置信,眼淚淌了下來,道:“好、好,咱們命不該絕,這城裡的百姓都有救了!”
步雲邪道:“我已經讓人去熬藥了,要是能治好其他病人,就把這個方子公布出去。”
李慈心點了點頭,他靜了片刻,又道:“好孩子,方才……你叫我什麼?”
步雲邪遲疑了一下,想起自己激動之下管他叫了師父。他跟李慈心學習了這段時間,其實心裡早就這麼認定了。他笑了一下,道:“師父。”
李慈心高興的不得了,伸手摸了摸步雲邪的頭發,道:“好孩子,你願意認我做師父,老頭兒真的很高興!”
他救了這麼多人,醫術高明,心地也善良,步雲邪十分敬重他。他道:“我跟您學了很多東西,師父願意教我,是我的福氣。”
陽光照在城裡,掃去了連日來的陰霾。藥廬裡的醫者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把藥廬裡大部分的病人治好了。又把藥方交給了官府,分發到了各個藥房,寫成公告張貼出來。百姓們紛紛照方抓藥,一些病的不重的病人好了起來。張太守讓官兵連着給城裡消了十來天毒,再沒有新增感染的病例。
步雲邪給孫小竹服了一段時間藥,發現他的傳染性也消失了。他摘去面罩親自跟孫小竹待了一天,也沒有任何不适的感覺。零号病人也痊愈了,這場瘟疫徹底結束了。
藥廬裡的人得知孫小竹也好起來了,都十分激動。這裡的弟子不久前還跟着二師兄和三師兄分成兩派,一副水火不容的模樣。此時卻像是共同打赢了一場大仗,看彼此都像難兄難弟,抱在一起喜極而泣。周子龍沒再提分家的事,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李慈心知道了自己生病的時候發生的事,把他叫到了書房,道:“這段時間以來,你主持着前頭的事辛苦了。”
周子龍的心情有些沉重,他來之前已經做好了準備,若是師父斥責自己不孝,在危難之際動搖根本,要把他逐出師門,他也認了。但李慈心的态度溫和,似乎沒有要責備他的意思。
他垂着眼,淡淡道:“都是弟子應盡的職責,師父過獎了。”
步雲邪和賀宇昭也在,靜靜地站在一旁。李慈心道:“這段時間來,師父也想過很多。為師沉醉于醫道之中,對你是有所忽略。其實這些年來,你幫了為師很多。這藥廬最初就有你一部分,經營了這麼多年,也有你的心血。”
他把一張銀票推了過去,道:“你若是想走,為師也不攔你。這些是當初周家入股的本錢,還有師父該補償給你的部分。”
周子龍沒說話,李慈心道:“若是你還願意做我的徒弟,百年之後,這些也還是你的。為師……舍不得你,但究竟要去還是留,都由你自己決定。”
周子龍有些動容,看着李慈心的目光很是難過。不管家裡怎麼想,他從十歲起跟着李慈心學醫,是把他當成半個父親來看的。以前大師兄在的時候,師父不在意自己也就算了。可後來三師弟來了,師父對他也比自己更加看重,讓他心裡十分不平衡。
别人都說他野心勃勃,卻無人知道他隻想讓師父多看自己幾眼,就算自己的資質有限,沒辦法繼承他的衣缽,也希望能夠多幫一幫他。
就算是感情用事也好,他想放任自己跟随真正的想法一次。他啞聲道:“師父,我喜歡醫術,我想繼續跟着您。”
李慈心的眼中頓時湧起了淚水,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他啞聲道:“好、好,師父也舍不得你,以後咱們好好過。你不是一直想學那套鬼門針法麼,師父手把手教給你!”
周子龍點了點頭,聲音也有些哽,道:“多謝師父。”
李慈心轉身看向了步雲邪,道:“這段時間多虧了小雲一直幫我,為師收他做了個關門弟子,你們覺得如何?”
賀宇昭已經知道了,高興道:“多一個人傳承師父的醫術,當然是好事!”
周子龍知道他這段時間做了許多事,甚至不顧性命救人,比自己付出的要多的多了。他道:“這是好事,弟子也為師父高興。”
他看向步雲邪,道:“小師弟,歡迎你。”
步雲邪抱拳向那兩人行禮,道:“拜見二師兄、三師兄。”
李慈心微微一笑,感覺這個家又完整了。他救了那麼多人的家庭,上天還給他一個完整的家,也算是對他的回報吧。
籠罩在長陽郡上空的陰雲散去了,一團黑氣漸漸縮了起來,一縷青煙似的向陰暗處飄去。一個黑衣男子漂浮在半空中,他的氣質陰沉,臉色黧黑,左胳膊上戴着一條蛇形的金臂環,正是跟薛紅玉齊名的金環使。那縷黑氣鑽進了金蛇大張的嘴裡,悄然消失不見了。
薛紅玉坐在一條碩大的赤練蛇上,手上挽着一條金色的披帛,銀紅色的衣裙在風中不住擺蕩。她有些氣惱,道:“怎麼會這樣……好不容易借着發大水的機會把瘟疫散播出去,這就結束了?”
金環使道:“那你想怎麼樣?”
薛紅玉道:“這才收集了多少力量,怎麼跟教主交代?”
他們本來盯上了這一城人的性命,要拿他們做祭品,沒想到半路有人殺出來救了這些人。金環使皺眉道:“沒辦法,碰上不要命的了。誰能想到那幾個小子拼了命找到了源頭,還以身試藥。”
薛紅玉氣得不行,憤憤道:“又是那幾個臭小子,一直陰魂不散地跟咱們作對……我早說要殺了他!”
金環使淡淡道:“主上不讓殺,你敢擅作主張?”
薛紅玉道:“那也不能就這麼看着他們壞咱們好事啊。”
金環使道:“你急什麼,這一路有的是人想要他們的命。等着瞧吧,他們早晚得死在别人手裡。”
薛紅玉看着他的金臂環,道:“就收集了這點力量,教主會不會罰咱們?”
金環使無情道:“不是罰咱們,是罰你。這本來就是你的事,我是來幫忙的。”
薛紅玉皺眉道:“你這人怎麼回事,之前萬通商會那事你也沒辦成,還有心思嘲笑我。”
金環使道:“那就都自求多福吧,我先去向教主請罪,你過兩天再來。”
他一拂衣袖,身影就這麼消失了。薛紅玉想起自己辛苦收集的力量都被他奪走了,急道:“喂,你回來——那是我的功勞,你還給我!”
瘟疫結束了,藥廬裡的病人們都痊愈回家了,百姓們恢複了日常的生活。街上的店鋪開了門,行人來來往往的,整座城又變得生機勃勃。張太守十分感謝李慈心等人的幫助,把這邊的事上報了夷州王。數日後,夷州王派使者前來表彰李慈心,賀宇昭、周子龍和步雲邪的功勞,給每人二百兩銀子賞錢,還特地賜給李慈心一塊金字招牌,仁心仁術。衆人站在藥廬中,聽使者宣讀完了王令,覺得十分榮耀。
李慈心讓人把招牌挂在了正堂上,有了夷州王賜的招牌,慈心藥廬的名聲便能傳播的更廣,他也能收集到更多醫方,完善他的千金醫典。
至于那些賞錢,李慈心沒花,讓賀宇昭安排一下,給犧牲在這場瘟疫中的醫者家人送去。賀宇昭道:“師父,您不留點錢養老?”
李慈心道:“我留那麼多錢幹什麼。這次能戰勝瘟疫,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沒有那些犧牲的同道,咱們也不可能堅持到最後。”
賀宇昭小聲道:“那我是不是也得意思一下?”
他雖然這麼說,但顯然有點舍不得。周子龍笑了,道:“你還要攢錢娶媳婦,自己的賞錢自己留着呗。”
賀宇昭松了口氣,他家裡就剩自己一個人了,确實得為未來打算。李慈心道:“你們年輕,用錢的地方多,都自己留着吧。”
正說着話,前頭街上敲鑼打鼓的來了一大群人。幾十個小夥子穿着白坎肩,頭上戴着大紅花,最前頭的幾個人擡着一頭剛宰的豬,後頭有人擡着十來壇美酒,還有些綁着翅膀的活雞活鴨,火腿、臘肉之類的東西,喜氣洋洋地朝這邊過來了。
隊伍來到了慈心藥廬門前,院子裡的人聽見了動靜,都出來看熱鬧。領頭的人正是前陣子在街上帶人鬧事的殺豬匠劉炎。段星河一見他就心氣不順,雙手抱臂道:“哎,這不是上次跟咱們打賭的那個人麼?”
趙大海道:“還真是,二師兄赢了他要幹什麼來着,可别耍賴啊。”
過了這麼久,步雲邪差點要把這人忘了,沒想到他還會主動過來。衆人一時間也說不好對方來幹什麼,沉吟着沒說話。
劉炎一擡粗壯的手臂,頗有大哥大的氣勢,吹打班子停止了吹奏,衆人把禮物擔子放在了地上。劉炎在人群中望見了步雲邪,登時一個箭步過來了,二話不說就要給他磕頭。
“好兄弟,之前是我不明事理,差點耽誤了大事,今天我來跟你請罪了!”
步雲邪吓了一跳,連忙讓開了一步,單手扶住了他道:“使不得,快請起來!”
這人的脾氣一根筋,跟他們作對的時候橫的不得了,如今要跟他們道歉也毫不含糊,倒是條漢子。劉炎由衷道:“你說到做到,救了這一城的人,大夥兒都很感激你們。這頭豬是我早上剛殺的,請你們收下。還有這些酒和肉,都是給你們的謝禮!”
步雲邪道:“不必了,官府已經給過我們嘉獎了。”
劉炎瞪起眼來道:“那不成,官府給的是官府的。這是我們百姓的心意,你必須收下!”
一同來的其他人也大聲道:“就是,收下吧!你是我們的恩人,别客氣!”
劉炎轉過身,從竹筐裡拿起一根布滿了鹽霜的火腿,塞到了步雲邪的懷裡。那條腿有人半個身子大,沉甸甸的。步雲邪接在手裡,人都被墜得後退了半步,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劉炎拍了拍胸膛,認真道:“以後你們就是我老劉的朋友了,來我這兒買豬肉打五折。有人找你麻煩隻管來跟我說,要打架還是出頭,兄弟都帶人來幫你!”
步雲邪想自己快要離開了,應該不會去買肉了。但那些人都熱切地望着他,希望他留在這裡。步雲邪笑了一下,道:“好,多謝。”
百姓們把禮物留了下來,歡喜地走了。火腿散發着濃郁的香味,步雲邪把它放回了筐子裡。小對眼從宋胡纓的兜帽裡鑽出來,伸舌頭舔了舔嘴巴。宋胡纓頭也沒回,把兒子按回兜帽裡,道:“這不是給你吃的,齁鹹。”
李玉真道:“做成蜜汁火方會好點吧?”
伏順看着滿當當的食物擔子,覺得十分幸福,道:“還可以用臘肉炖冬瓜、做燒雞、烤鴨、炖排骨,配上白米飯吃,哎呀……”
趙大海搓了搓手,興奮道:“我來做,我來做!”
他一開口,大家頓時覺得沒那麼好吃了,空氣中甚至飄起了一股玉米味。伏順一手摟住了趙大海的肩膀,道:“兄弟,好不容易忙活完了,你歇幾天吧。聽說這裡的廚師做飯很有一手,咱們嘗嘗他們的手藝。”
趙大海尋思着這些東西是送給步雲邪的,道:“那二師兄做主吧。”
筐裡的雞鴨鵝伸着脖子叨來叨去,開了膛的大肥豬身上綁着大紅花球,美酒也散發着香氣。步雲邪道:“師父,都交給廚房吧,晚上大家一起吃點好的。”
李慈心笑了,道:“好,擡到廚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