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阿昭很有些志氣,“等我的阿昭紙造成,全天下人都能用得起紙!”
不知是阿昭的豪言壯語感染了阿英,又或者是單純想要讨好小姑娘,阿英表示自己可以一起幫忙造紙。然後便眼睜睜看着阿昭将一碗黑乎乎的草木灰水混到了草木漿中。
“可不能這樣用!”阿英顧不上身份之别,上手搶過阿昭手裡的水碗,“這個草木灰水可以用來洗頭、洗衣服。但是隻能取上面的清水使用,下面的草木灰要倒掉。”
“阿兄說得才不會錯!”阿昭尖叫一聲,大哭起來。連日來,造紙實驗毫無進展,阿昭心裡的壓力就像是蓄滿了水的水池,終于在這一刻堤壩崩塌,洪水橫流。
“你說的不對!我阿兄都說了,就是把所有的東西要混到一起。”小女童眼淚鼻涕一大把,小胸脯一挺,堅定地維護着阿兄的權威地位。
小角落裡的争吵很快吸引來了衆多的圍觀者,阿塔娜上前詢問情況。阿昭先發制人,抹幹眼淚,跳起來指控阿英,“她說阿兄做錯了。”
這可是大罪,首領就是部落的“土皇帝”,你說皇帝不對,你是想造反嗎?頓時,族人們看向阿英的眼神帶上了不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就說漢女心思狡猾嘛。”
“連小孩都欺負,那可是郎主妹妹。”
阿英臉色一白,她是有些小心思,可萬萬不敢搞“造反”的事情。她不明白自己不過說了兩句,小姑娘怎麼就像爆竹一樣炸了呢。
“不是的。”阿英白着臉解釋,“我們平時真的用這種草木灰水來洗頭發、洗衣服,真的很好用的。”
阿英求助地看向其他幾個漢家女子,“你們快說是不是啊!”
幾個漢家女子不敢搭話,咬着嘴唇成了啞巴。阿英的心如墜冰窖,懇求地看向阿塔娜,“真的,我沒說謊,我也不敢對郎主不敬的!”
阿塔娜臉色鐵青,眼下亂糟糟的情況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可又不敢把事情鬧到郎主那邊去,那就是自己幹活不利了。
阿塔娜将圍觀者趕走,又攬過阿昭,細細擦幹小姑娘的眼淚,溫聲問道,“薩日不着急,你慢慢說,不怕。郎主肯定給你做主。”
一聽到自家阿兄,想到阿兄對自己那麼好,可自己連阿兄想要的紙都造不出來,阿昭徹底繃不住了,哭癱軟在阿塔娜的懷裡,“嗚.....嗚.....是我不好.....”
阿昭不想再過以前那樣的日子了,那種透明人一樣的生活,沒有人管自己冷不冷、餓不餓。
她喜歡現在的生活,喜歡現在的阿兄。現在的阿兄會把她裹到胸口,為她擋去寒風;會把最好吃的奶皮子留給她吃,哪怕她的肚皮已經圓滾滾了.....她希望阿兄能一直一直這樣的喜歡自己。
可是她不明白阿兄為什麼會突然對自己好了起來,大人們都說是因為阿兄腦子壞了。可是才不是!阿兄那麼聰明,怎麼會腦子壞了。
這樣起因不明的關愛讓阿昭既歡喜又惶恐,她想,我要是變厲害、變有用,阿兄就會一直喜歡自己了吧!
所以小姑娘總是很努力,阿暄認了兩個字,她就要認四個字,才能更聰明。阿暄吃了一塊馍馍,她就要吃兩塊,才能更強壯。
一直以來,阿昭都是領先一步的,都是成功的。直到阿兄将造紙的任務交給她,她造不出理想中的紙張,挫敗的感覺讓她怕到渾身發抖。
“嗚嗚嗚......”豆大的眼淚從小姑娘的眼眶中滾滾落下,“阿兄.....我造不出紙.....”
了解了來龍去脈的賀蘭定心疼極了,抱過哭慘了的阿昭,一下下撫摸着小孩兒的後腦勺,安撫道,“這哪裡怪阿昭了,是阿兄我不對!”
賀蘭定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腦瓜子,自己竟然沒發現小朋友有這樣大的心理壓力。平日裡隻覺得阿昭乖巧又能幹,是個省心的好孩子。
可是!小孩子就不該是省心的啊!真正的小孩子應該是調皮搗蛋能氣得家長鼻孔冒火的那種。乖巧是違背他們天性的。
而自己作為監護人卻對此一無所知,甚至沾沾自喜于孩子乖巧懂事還能為自己分擔工作的竊喜中。
她才六歲,這麼小小的一團,自己卻讓她幹活!自己是周扒皮嗎?
“才不是,才不是!是阿昭不好!”鑽在阿兄的懷裡,阿昭哭得兇更放肆了。小孩兒有一種小獸般的敏銳,在發現阿兄比想象中還要寬容和愛護自己的時候,她終于能安心地痛快哭一場了。
“好吧,好吧。”賀蘭定從善如流,“阿昭和阿兄都沒錯,是賊老天不好!”此時的賀蘭定終于理解了那種孩子摔倒,怨地不平的家長心态了。
一旁目睹了全程的阿塔娜和阿英都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