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二日，賈母果然命兩個婆子去史府将史湘雲接了來。

史湘雲按輩分論應該是賈母的侄孫女，隻因自小父母雙亡跟着叔叔嬸子過活，賈母對她多有憐惜，時常接到身邊住上十天半月，是以阖府上下也都當她做半個自家小姐看待。

昨天剛下過雪，今日北風一吹格外寒冷。湘雲是個爽朗的性格，進門先笑，說道：“還是老祖宗惦着我，昨日見天下雪，我就想着來了。這樣的天氣合該跟老祖宗、姐妹們一起圍爐煮茶的。”

說着又忙忙的解了鬥篷給賈母、白夫人、王夫人等見禮，轉頭見黛玉正偎在老太太身旁，湘雲搓了搓手說道：“老祖宗，我手都凍僵了，您快幫我捂捂。”說着半跪在賈母的矮榻前。

賈母忙伸手一摸，果然冰涼，遂嗔道：“這麼冷的天兒，誰叫你穿得這樣少？”一邊一疊聲的叫翠縷快給你姑娘拿厚鬥篷，一邊将湘雲的兩隻冰涼的小手攥在手裡捂着。

湘雲甫一過來，黛玉就起身讓開了。

迎春悄悄地朝黛玉臉上望了望，見她并沒有明顯的失落。

迎春也不知道自己心裡什麼滋味，一時希望她看明白，不管是老太太的寵還是寶玉的情都不獨屬于她，望她早日抽身為自己打算；一時又有點心疼，見不得她委屈傷心。

衆人說了幾句閑話，湘雲見寶玉不在，因問道：“為何不見二哥哥？”

王夫人道：“寶玉到學裡去了。”

王熙鳳笑道：“因前日去東府見着小秦相公，不想二人一見如故，如今約着一同學裡去用功了。”

一時衆人又說天寒不便出門，不若在屋子裡打葉子牌。衆人正說笑之際，忽雪雁匆匆進來，說：“姑娘，老爺來信了。”

黛玉忙接過信來，拆開一目十行的看罷，眼裡立刻湧出淚珠來。

衆人見此忙上前詢問安慰，卻原來是林如海如今身染重疾，寫書特來接黛玉回去。

衆人複又安慰一番，賈母聞聽心中沉重不少，心知姑爺恐怕不好。遂叫紫鵑、雪雁并黛玉的乳母仔細打點黛玉随身之物，又命人去請賈琏進來。

賈母對賈琏道：“你姑父病重，來信叫黛玉回南去，我想着别人去送我是萬萬不放心的，定要你親去送他才妥當。如若她父親那裡有個不好，她也好有個依靠。”

賈琏：“老祖宗放心，我定照顧好林妹妹。”

賈母又說：“那邊的事情一了，你還好好的把她帶回來。她身子骨弱，多帶些個得用的人照應着罷。”

說罷，又命白氏打點一應土物盤纏。

晚間寶玉從族學裡回來，聽說黛玉要走，顧不上換衣裳就趕忙跑到明錦苑。到了黛玉的屋子，見紫鵑、雪雁都在忙着打點行囊，黛玉眼睛腫得桃子一般，寶玉有心說幾句安慰的話，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

隻好一疊聲的叫丫鬟取了剛煮熟的雞蛋，剝了蛋殼幫黛玉細細的在眼周滾着消腫。

轉天一應物品準備妥當，賈琏與黛玉匆匆辭别衆人，帶領仆從，登舟往揚州去了。寶玉萬般不舍卻也無奈，隻得蔫頭耷腦地繼續往族學裡去。

*

這日，正值半夜時分，衆人皆在酣眠，忽聽二門上傳事的雲闆連叩四下，衆人皆驚醒。

迎春朦胧中尚不知發生何事，卻見探春、惜春皆慌忙奔了進來。迎春這才一激靈坐了起來。

吳嬷嬷趕緊上來安慰道：“姑娘們莫怕，有什麼事情自有太太、奶奶們照應，你們隻管睡下。”

探春和惜春的奶嬷嬷也都跟了進來，各自安慰着各家的姑娘。

迎春依然不懂，隻觀望探春、惜春驚慌神色，好似她們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一樣，故而迎春也裝作一樣惶惶然，不敢貿然詢問。

不一會兒白氏帶着明月、碧荷匆匆而來，說道：“東府蓉哥兒媳婦沒了。這會子大人們都過去了，且用不到你們呢，姑娘們繼續睡吧。待明日有什麼安排自有人告訴你們。明月、碧荷兩個留在你們院子裡，有事叫她們東府去找我。”

說罷便腳不沾地的走了。

迎春幾個側耳聽着，整個府裡到處都是人聲、腳步聲，哪裡還睡得着，幾個姑娘坐在一起擁着被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以驅散心中的惴惴之感。

直到天将破曉，幾個姑娘實在困得不行，擠在一處稀裡糊塗的眯了一會兒，天也就大亮了。

紅白喜事本就是大事，加之這秦可卿的喪事那可是《紅樓夢》中最著名的一場白事了，雖有諸多不合理之處，但是一切依然像原著寫的一樣，不合理的發生着。

秦氏可卿半夜突然故去；公公賈珍哭得死去活來；婆婆尤氏一病不起不能管事兒；棺木用了老義忠王千歲沒用成的萬年不壞的樯木；為了發喪的時候好看，賈蓉還特意斥巨資捐了個官兒；更有甚者後面居然北靜王這樣級别的人都來路祭……

槽多無口，迎春雖然看過原著，然而當這一切不合理發生的時候，她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總之，轟轟烈烈恍恍惚惚地，秦可卿這個不知埋了多少個雷的喪事總算辦完了。又過了月餘，正巧賈政生辰這日，忽收到宮裡的消息——賈元春晉封賢德妃，全家有品級的均大妝進宮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