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宇将虞兮安頓在皇帝寝殿的偏殿,找來的太醫算是姬宇的人,盡心盡力地為虞兮處理好了身上的傷。
男女授受不親,虞兮包紮上藥的時候姬宇避出去了,進來時就見虞兮被包成了個粽子。
虞兮動彈不得,朝姬宇讪讪地笑了笑。
姬宇眉頭緊鎖,給太醫賞了銀錢打發出去,擡手在殿内設下一道隔音陣法,才在虞兮榻邊坐下,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這幾年在哪兒?”他頓了頓,一垂眸,似有些猶疑的,又擡眼:“嬴......嬴惑呢?”
虞兮張了張口,緩聲道:“我與嬴哥哥離京後,被半指仙收留了。”
“半指仙?”姬宇問道,“就是那個大能半指仙?”
虞兮:“是。”
半指仙在前朝就頗有威名,姬宇屬實沒想到嬴惑與虞兮還能有這一層際遇。
他沉默着,神色複雜。良久,他長歎一口氣,道:“幸好。”話鋒一轉,他又問:“那你們這幾年都在他的庇佑下生活?那為什麼又會受這麼嚴重的傷?”
虞兮抿唇,半晌才回答道:“兩年前我與嬴哥哥得知鬼蠻南侵,便離開半指仙,去往北方協助大周軍隊抗擊鬼蠻。前兩日我們被鬼蠻大将胡勒圖追殺,我們敵不過他,才受了這麼嚴重的傷。”
姬宇手指猛地一蜷縮,問:“那現在他人呢?”
虞兮搖頭道:“我不知道......原本嬴哥哥受傷比我還重,但我,咳,用了一些秘法将他救了回來,随後他開啟通天井帶我逃離。可不知怎麼......我就落到了這裡,嬴哥哥也沒和我一起。”
聞言姬宇皺眉沉思。他不是不知道隻需嬴惑一念之間通天井便可以到達另一個地方,但為何嬴惑會在那一瞬間将虞兮送到京城呢?
他在京城還有什麼留戀?
姬宇心中升起一絲隐秘的期待,但是并未表現出來。他又問:“那你知道現在他在哪兒嗎?”
虞兮垂頭失落道:“不知。”
姬宇皺眉抿唇,半晌才道:“罷了。我派人去暗中尋找吧。”
虞兮輕輕地點了點頭。
靜默片刻,姬宇才重新看向虞兮,安撫性地說:“你既然來了,隻怕要走也難。也别着急,我一定會護住你的。”
虞兮重重地點點頭。
說到這兒,姬宇又笑了笑,對虞兮說:“方才太醫不通修行之事,我一會兒再檢查一下你靈脈是否受傷,若真受了傷,也好及時處理。”
虞兮聞言,卻渾身一震,有些驚惶。
姬宇微愣,意識到不對勁,手搭上了虞兮的手腕:“就是幫你檢查一下——”
姬宇往虞兮體内注入一小股靈力去探查,靈力順着微微受損的靈脈遊走。一開始姬宇還沒覺察出有什麼不對,隻不過是靈脈輕微受損,稍微養養就好了,知道他的靈力走到靈府的位置——
靈府是靈根所在,但此時虞兮的靈府中空無一物,靈根不見了。
姬宇震驚擡頭,低聲喝問:“你的靈根呢?”
虞兮被他一聲怒喝吓得顫了一顫,顫聲解釋:“太子哥哥你先别生氣......”
姬宇急喘幾口氣,平息了一下情緒,才說:“你說。”
即使他這麼說,虞兮也還是斟酌了良久,才解釋道:“我先天有些特殊,靈根似有奇效......當時嬴哥哥傷重,我情急之下福至心靈,就将靈根給他了。”
姬宇驚呼:“你将靈根給他了?!”
靈根幾乎是修行者的存在之根本,失去靈根就是死路一條。但是虞兮将靈根給了嬴惑,現在還活蹦亂跳,甚至聽她這個意思,嬴惑也被救過來了。
姬宇震驚非常,許久說不出話。
虞兮坐立難安地等了半晌,看他沒再說話神情僵硬,試探性地小聲道:“太子哥哥?”
姬宇回神。既然久思不得結果,那幹脆不要想太多,将眼前這關過了再說。姬宇歎了口氣,讓虞兮躺下休息養傷,道:“既已如此,便别再多想......你就在我這裡養傷,魏後拿你沒辦法的。”
虞兮還記得魏後在地牢裡說要處決自己的情狀,聞言問道:“為何拿我沒辦法?”
姬宇微笑道:“因為魏後并未完全掌控軍權。”
虞兮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還是一頭霧水。姬宇卻不再多說,安撫她睡下,離開了偏殿。
姬宇将虞兮護在自己的羽翼下,沒告訴她自己是如何利用虞震将軍舊部與魏後博弈一線生機的。同時他開始根據虞兮所說最後與嬴惑失散的地點去尋找嬴惑,但一直沒有收獲。
時間逝去如流水,不知不覺過了兩年。魏後為了安撫虞震将軍舊部,掩飾了當年的慘劇,封虞兮為公主,封号靖武,養在宮裡,以顯示恩澤,但也是監視。嬴惑也留在霍炳秋軍中養傷,直到霍炳秋帶來了虞兮的消息。
嬴惑在得到虞兮的消息當日是泰元七年年末。嬴惑因傷并不怎麼參與戰争,以庖官的身份在軍隊裡藏了兩年,終于養好了傷,該走了。
嬴惑本在自己帳裡整理東西,感覺到有人進來,渾身氣息一凜,肌肉緊繃,是随時準備暴起的架勢。
“嬴公子,是我。”霍炳秋沉着聲音說。
嬴惑轉身,對這位在軍中對自己照顧有加的将軍躬身行禮:“霍将軍。”
嬴惑往他身後看了一眼,霍炳秋也回望了一下,随即解釋說:“沒人跟過來,公子放心。”
嬴惑這才笑了笑,把床鋪收拾了一下,示意霍炳秋坐。
霍炳秋沒多說什麼,道明來意:“兮兒的下落,我找到了。”
嬴惑眼前一亮,霍炳秋又歎了口氣,說:“隻是......她失憶了,被封為靖武公主,現在被養在宮裡。原是去年就封了公主,軍中消息閉塞,我如今才知道。”
“失憶了?”嬴惑皺眉,急切道,“是魏後......?”
“不是。”霍炳秋解釋說,“兮兒是兩年前突然出現在宮門外的,被帶回去的時候已經失憶了,隻記得八年前,出事之前的事情。”
聞言,嬴惑愣愣地說:“也就是說,她現在不記得那慘案了......?”
霍炳秋抿唇,點頭道:“是。”
嬴惑神情複雜,半晌歎了口氣:“她沒事就好。”
嬴惑垂眸,捏着面具的綁帶不再說話。
霍炳秋看着他欲言又止,過了好久嬴惑才注意到他的目光,示意他有什麼話就說。
“嬴惑,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打算,但是這些年,除了魏後追查你們,皇上也一直在找你。”霍炳秋趕緊一口氣說完。
嬴惑神情有些恍惚地擡頭——他聽到“皇上”這個稱呼,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那個表面優柔寡斷但實際心狠手辣的先帝。他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霍炳秋說的是姬宇,曾經的太子,自己曾侍讀的那個人。
嬴惑好像還是沒被觸動,沉默片刻,站直了拱手行禮道:“不日我會啟程去見兮兒,多謝将軍這兩年來的照顧,他日定當結草銜環以報。”
嬴惑的計劃并不出乎霍炳秋的預料,他說:“好。軍中的位置,我也還是給你留着。”
嬴惑笑,說:“庖官的位置,留不留意義不大吧。”
他有心說笑,霍炳秋也心情輕松了些。半晌他又問:“你怎麼去見虞兮呢?她一直在宮裡,皇宮有禁制,就算是你的通天井也進不去宮裡吧?”
聽到通天井,嬴惑下意識地握了握拳。
“哎對了,我怎麼這幾年都沒見你怎麼用過通天井,怎麼回事?”霍炳秋皺眉問。
嬴惑擡頭看了他一眼,右手握拳,再慢慢張開,空中像是水面一樣泛起漩渦一樣的波紋,然後慢慢展開一個巴掌大的黑洞——這就是嬴惑的“通天井”。嬴惑随手拿起一根棍子扔進去,接着在霍炳秋腳邊又出現一個通天井,那根棍子就掉了出來。
嬴惑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随即微微笑着跟霍炳秋說:“能用。”
霍炳秋放心了,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要做什麼,我也不多幹涉。當年我沒能幫虞将軍一把,我也......”他說着說着就有些哽咽,接下來的話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