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矜伐與魏書豪在春獵上的鬧劇似乎并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更多的人還是自己做自己的事。例如姬崇徽,依然是在自己宮中無所事事。
姬崇徽嘗試着畫畫,在浪費了數十張好紙後,她終于把筆扔到一邊,放棄了。
一旁的侍女趕緊把洗手的水盆端上來,姬崇徽草草洗了手,在侍女的服侍下擦幹淨,又有侍女端上喝的茶水,給姬崇徽喂着喝了。
一切做完,姬崇徽才活潑地走出内殿書房,從桌子上拿了塊一直都準備着的糕點,問侍女:“靖武最近在做什麼,你知道嗎?”
侍女愣了一下,眼珠轉了兩圈,磕磕巴巴地說:“呃......奴婢不知。”
姬崇徽看了她一眼,輕哼一聲,也沒計較,道:“去拿大氅,孤要去找靖武玩!”
侍女應下,出去外間拿衣服。
姬崇徽等了沒一會兒,就聽到外間有奴仆說話:“參見太後娘娘。”
姬崇徽還沒反應過來,魏後就已經走了進來:“徽兒在做什麼呢?”
“母後!”姬崇徽笑着迎上來,伸手親昵地攬着魏後的手臂,道,“兒臣一天到晚就随便玩玩嘛,倒是母後,怎麼有空來找兒臣呀?”
魏後笑着點了點她的鼻子,道:“最近沒陪你,不高興了?”
姬崇徽嘟着嘴:“兒臣哪敢啊。”
二人挽着手走到書桌後,魏後拿起姬崇徽不成樣子的畫,面帶笑容地看了一會兒,道:“畫得不錯。怎麼突然這麼有興緻了?”
“閑得無聊嘛,母後不要看了,畫得不好!”姬崇徽臉頰微紅,手忙腳亂地把紙張全部胡亂收起。
魏後笑了兩聲,道:“實在無聊,我送你去宮外玩玩?”
聞言姬崇徽一愣。她從小就被關在皇宮裡不讓出去,皇宮再大再好玩玩個十六年也會厭倦,但是即便如此——魏後也從來沒主動讓她出宮過。
今日這是出了鬼了?
春獵上自己的侍女請顧矜伐來教自己射箭,姬崇徽也能猜到有魏後的授意。她隻是不知朝中事,不是癡傻,自然知道母親想讓自己和顧矜伐結親。可顧矜伐現在背了官司,還是魏後母家的官司,魏後難道又要另擇良婿?
姬崇徽小心翼翼地說:“母後......您認真的嗎?”
魏後笑得和藹:“當然是認真的——孤思及你長這麼大都沒跟京城的公子小姐們都打過交道實在不應該,所以允許你出去玩玩。”
姬崇徽非常警惕,沉默着看了魏後片刻,謹慎道:“母後,我還是......不去了,我就在宮裡陪您,哈。”
魏後倒還是一副淡然的樣子:“孤沒詐你,孤确實是比較希望你能多結交一些小姐......和公子的。”
她在“公子”一詞上落了重音,姬崇徽瞬間就明白了魏後的意思:她這是想自己多出去結交人,找個合眼緣的嫁了!
姬崇徽悚然道:“母後,我......”
但是她轉念一想,魏後怎麼在這個時候提起這個事?之前都有一種要把自己安置在風波之外的意思,現在難道是已經有驸馬人選了?
魏後像是聽不出來她的猶疑一樣:“現下能配得上你的公子也隻有幾個,你覺得誰比較好?”
姬崇徽頭皮發麻:我一個人都不認識,我怎麼知道!
魏後:“你覺得顧矜伐怎麼樣?”
姬崇徽:你終于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了!
姬崇徽觑着魏後的臉色,小心道:“顧矜伐......不是還背着官司嗎?”
魏後的神色淡了些,輕聲說:“是啊。那你覺得呢?”
姬崇徽又驚又懵,結結巴巴地說:“兒臣......兒臣不知......”
“也是。”魏後笑笑,“不過你與他在春獵中也有交集,覺得此人如何?”
姬崇徽看出來魏後是打定了主意要問她的意思,咽了口唾沫,斟酌着道:“那就恕兒臣不敬......”
魏後鼓勵地點點頭。
姬崇徽飛快地說:“我覺得他比小叔叔好。”
小叔叔就是魏書豪。
魏後了然,笑了。
“但是......”姬崇徽又說。
魏後挑眉,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姬崇徽硬着頭皮說:“我還是......不喜歡顧矜伐。”
魏後微微一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和姬崇徽閑聊幾句,就離開了。
姬崇徽看着魏後離開的背影,有些忐忑地撫了撫胸口,心想:我說的應該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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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上郡軍駐地。
近日鬼蠻進犯越發頻繁,先鋒軍死的人也越來越多了。嬴惑跟着封長樂去清理戰場,主要是把戰友的屍體就地燒了,給敵方補個刀,或者撿一些戰場上遺落的戰利品充公。
嬴惑身上也有傷,輕輕喘着氣,用火折子把一堆屍體點着。火勢大起來的時候他退後了幾步,看着火堆默默為死去的戰友祈福。
封長樂走過來,又把一具屍體扔進火堆,歎了口氣,道:“前幾年也不用這麼麻煩,唉,都因為鬼蠻整出來那些妖狼。”
嬴惑心情很沉重,轉頭看向封長樂。
封長樂繼續說:“妖狼會吃屍體啊,吃完了還會變得更強......為了不讓弟兄們死了也被糟蹋,隻能麻煩點了。”
嬴惑點點頭,又看向火堆,沉默不語。
鬼蠻放出妖狼的時候并不多,嬴惑也隻寥寥碰見過幾次。但是一旦放出妖狼,幾乎無人可擋,每次都是先鋒軍拿命去填,據封長樂所說,這幾年已經換了十餘任先鋒軍首領了,頻率比以往高了兩倍有餘。
“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封長樂牽動了身上的傷口,嘶了一聲,拿劍杵着地往回走。
嬴惑點點頭,去招呼一起來清理戰場的其他人。
往回走的時候,嬴惑看到封長樂走得越來越艱難,趕緊上去扶住他:“将軍,您......”
封長樂擺擺手不要他扶,說:“我沒事。”
嬴惑強行扶,道:“将軍傷得這麼重,就不該一起過來。”
封長樂嗤笑一聲:“這點小事我都做不了了?”
嬴惑不回答,反而說:“将軍回去閉關休養幾天吧,鬼蠻經此一役也損失慘重,短時間内應該不會進犯了。”
封長樂看了臉色蒼白的嬴惑一眼,道:“你也受了傷,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吧。”
嬴惑點點頭:“嗯。”
軍中條件艱苦,正兒八經的閉關場所肯定不會有,隻能把自己睡的營帳封起來,避免旁人打擾。封長樂回了自己營帳閉關療傷,嬴惑想了想,去了營地邊的小河。
營地旁有一條小河,很小,水流僅僅沒過腳踝,水也不算清澈。如果戰事慘烈,這條河的水還有可能是紅的。
但這就是兩軍将士的日常生活水源。
嬴惑蹲在河邊掬了把水洗臉,又掏出布巾沾濕了擦身子。恰巧韓峰也在這邊,看他過來,同他打招呼。
“過來打水?”韓峰笑問。
嬴惑點點頭。他肩膀上有一道刀傷,嬴惑避開此處,小心翼翼地擦洗身子。
韓峰看了一眼,覺得這傷看着都眼熱,嬴惑卻仿佛已經習慣,神色淡然。
韓峰在一邊看了一會兒,又問:“你看起來也不像之前吃苦的......而且你不是都走了嗎,怎麼又回來,回來加入先鋒軍也沒怨言,看起來你還挺高興?”
嬴惑笑笑,沒回應。
韓峰又繼續說:“别人進先鋒軍都要死要活的,就你還挺樂呵,不過你也确實厲害,這麼點時間,都成百夫長了。”
嬴惑笑道:“過獎啊。”
對于先鋒軍軍士來說,百夫長隻是虛名,頂多是加了點俸祿。而且加入先鋒軍了就不能退出,隻有升遷或是......死亡。
“我感覺你肯定是有什麼使命才又回來的。”韓峰信誓旦旦地說,“例如什麼要保家衛國之類......”
“我當個馬前卒保家衛國?”嬴惑忍俊不禁。
“嗨呀就是那個意思。”韓峰說,“看你這麼抛頭顱灑熱血的,我也想加入先鋒軍了。”
聞言嬴惑的笑容僵住了,沉默良久,說:“你還是别了。”
韓峰聽出來他情緒不對,擺擺手:“我知道,我就是說說。我也知道我和你們比連個螞蟻都算不上。”
嬴惑一愣:“也不是......”
韓峰擺手,道:“你還要洗嗎?有點冷,我想回去了。”
嬴惑本來站在水裡,聞言想上岸,忽然感覺自己懷裡揣的聞香玉輕輕地震了起來——是姬宇找他。
于是他隻能說:“我再吹會兒風。”
韓峰點點頭,轉身回去了。
韓峰走遠,嬴惑才把聞香玉拿出來,注入一點靈力,姬宇的聲音傳出來:“嬴惑?”
嬴惑嗯了一聲,說:“怎麼忽然想起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