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攬月堂魏家人聚集的殿内。
魏後依然坐在高位上一言不發,堂下衆人議論紛紛。瓊林宴前三天,魏氏黨羽截住了一名去京兆尹府告狀的人,一問得知,此人是春闱考生,與同鄉一同來的,二人雖都排名靠後,卻好歹是中了。可這幾日死活找不到那同鄉,萬分着急之下,不得已來告官。
但他告官便告吧,又猶猶豫豫,似是不敢與官府打交道。
魏家人覺得不對,一番恐吓,得出了實情:此次科舉洩題舞弊嚴重,此人及其失蹤的同鄉也參與了。
這是個天大的案子,魏恩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想要上奏,但被魏後攔下來了。
魏後說,這件事有很多可以圖謀的地方,不宜輕舉妄動。
攬月堂年年春闱都有面試推舉名額,沒必要搞春闱舞弊,洩題的多半是攬月堂内某個心思不正的官員。但這确實是大罪,是一定會牽扯到顧思之的。
姬宇已經開始有了要複仇掌權的意思,此時再與攬月堂相鬥不是什麼聰明選擇。于是魏後讓魏恩容将此事按下,幫那個舉子找他的同鄉。同時也要從那個舉子嘴裡挖出來,到底是誰洩了題,确認洩題之人的份量,好以此同顧思之談判。
魏後安排好,魏恩容卻似乎仍有不滿。他還念念不忘魏書豪的死,魏後對此極為無奈與煩躁,但是也沒辦法,她的許多行動還是得依靠魏家。
魏家不一定靠得住,她還得用自己的方法調查一番。
瓊林宴結束後,她回到自己的寝殿,還沒坐多大一會兒,就有宮人傳報:“娘娘,秦大人求見。”
剛瞌睡就送枕頭。魏後微微睜眼,夢玉停下錘肩的手,候在一邊。
“莫急,讓他等上一等。”
宮人應了一聲,出去片刻,進來的直接就是秦大人秦漢策了:“多日不見,臣思念太後思念得緊,怎麼,淑娘不想我嗎?”
魏後輕笑一聲,在主位上坐正,說:“這幾日你看熱鬧看得多快活啊,那裡顧得上想我。”
“唉,話不能這麼說。”秦漢策上前,取代夢玉為魏後捏肩,道,“朝廷上的風雲,我不都得觀望着嘛。”
他捏肩捏着捏着就變了味兒,力道放輕,捏成了揉,成了掐,手也在慢慢下移,捏到舒服的地方,魏後禁不住輕哼了一聲,擡眼去看秦漢策。秦漢策也笑吟吟地低頭看着魏後。
魏後風華正盛,說一句絕代無雙并不過分。秦漢策也是一表人才,若忽視二人身份,這還真是一對神仙眷侶。
魏後輕輕把秦漢策的手拂下去,小女兒撒嬌似的說:“放肆。”
秦漢策順勢摟着人的腰,把她拉近自己懷裡,開口,熱氣直噴在魏後耳邊:“淑娘不就是喜歡我放肆。”
魏後笑,幹脆翻身跨在秦漢策身上,輕輕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纏綿地問:“正好,有些事要問你。”
秦漢策伸手到魏後腦後,一個個拿下她那些繁瑣的頭飾,低聲說:“嗯,何事?”
魏後的長發盡數披散下來,落在衣領裡,端的是一派風情萬種。她笑起來,和秦漢策親昵一陣,在他耳邊低聲道:“科舉舞弊一事,是怎麼回事?”
秦漢策瞳孔一縮。
魏後撐着他的肩膀與他拉開了些距離,頗有些訝異地說:“怎麼,這事與你也有關?”
“此事一經上奏,就與整個攬月堂都有關。”秦漢策無奈道,“你在哪裡知道此事的?”
魏後拽着他的衣領将二人的距離拉近,道:“怎麼,探孤的口風?問你的你還沒回答呢。”
秦漢策卻不說,有些猙獰地笑了一下:“爛賬一筆,不說也罷。”
魏後詫異道:“這麼大的事,你不怕東窗事發?皇帝且不說,孤可不能保證攔得住國丈爺。”
她說着這話,滿是戲谑,秦漢策卻似乎不當回事:“日後再同你說。”
魏後撇撇嘴,也就不再多說。
低下頭時,眼裡卻有别樣的光芒。
·
瓊林宴後幾日,姬宇遲遲沒等到舞弊事件爆發,有些坐不住了。
他本打了憑借此事關停攬月堂的主意,也方便關停攬月堂之後進藏書閣找虞兮所說的有通天井陣法的地方,那裡大概率就是留存魏氏和攬月堂合謀陷害五族罪證的地方。但舞弊案遲遲無人提及,眼看諸多新科進士就要正式入職為官了。
姬宇暗罵魏家果然靠不住,自己派人準備告個假禦狀。
結果不等他動手,又有另一人來告真禦狀了。
五月初三,一春闱落榜學子堵在入宮早朝的門口,以血書告禦狀,控告春闱諸多高中仕子舞弊。
滿朝嘩然,姬宇格外重視起來,将此人直接召至禦前,詢問他如何得知舞弊、有哪些人舞弊。
此人與堂前燕先前抓到的人并無關系,隻是一個失意的考生。他并未考上,但确實知道舞弊之事。一開始他覺得自己招惹不起權貴富豪,後來去銅雀台喝了一頓酒,酒氣上頭,毅然決定來告一把禦狀。
報案人詳細說了自己知道舞弊内情的經過。原來他也是知道舞弊一事的,當時在留宿在會館的舉子們幾乎都知道,說有個什麼官兒為财,可以出賣科舉題目。報案人心性堅定,不為所動,但其他人就不一樣了。不過他也不知道具體多少人買了題。
據他所說,買題之處,在酒樓滿堂春。
此事一出,姬宇必定得重視。他順勢将最初抓到的證人扔出來,給了第一層線索——洩題之人為求财,确實是攬月堂的人。
但攬月堂的官員、老師俸祿都不低,還配給房屋、糧油等,更何況攬月堂是出了名的清流,個個清廉節儉,怎麼會為求财而洩題呢?
一時間朝堂民間都對這個結果不滿意,但這證人說的也确實是實話。
此人又報出了許多其他涉嫌了舞弊的考生,一時間牽扯巨大,不得不暫緩新官上任,将所有舉子一一排查。
此時查案的風頭已經很緊了,魏家手上有個也涉嫌舞弊的舉子,害怕被查到說是包庇,于是将此人也扔了出去。
此人記得更清楚,他甚至還在自己的筆記上做了備忘,說三月十五滿堂春買題。
于是幾乎所有舉子都被牽連,要證明當日未曾去過滿堂春,未嘗買題。
當然除此以外也不夠,還得重開會試,此時确定舞弊人員,隻是為了定罪。
這些,姬宇讓楊墨羽惠白羽二人協同查案,勢必要查清所有參與洩題之人。
剩下的,就是查誰洩了題。
參與出題的老太傅們出完題都統一送去了京郊的溫泉行宮修養,直到放榜才回京。試題一直放在攬月堂,那必然是保管試題的人洩了題。
保管試題的有三人,名為周興琛、宋旭、李武言。
攬月堂官員自诩清流,沒有特别需要銀錢的地方,但是保不準這幾人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勾當。姬宇派人去查,還真查出了一點東西。
那李武言,日日去銅雀台花天酒地,家中銀錢都快被敗光了;周興琛呢,熱衷賭博,已經欠了上萬紋銀了。
這兩人确實值得懷疑,姬宇便将人一齊抓了去,慢慢審問。
據說顧思之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大為光火,連續幾日告病不出。
另一邊,楊墨羽與惠白羽對此次春闱名單上的舉子進行了審問,要求他們證明自己三月十五在哪裡,确保他們沒有參加洩題。這種時候,狗急跳牆,已經定了罪的隻想多拉幾個下水,一通亂指認,把尹弘和魏容止也坑了。
楊惠二人秉承公平公正的态度,要求二人證明自己當日不在場;然而巧得很,尹弘當日在家溫書,魏容止當日帶沈萋萋去看病,而家人不可為證以免包庇,二人深陷舞弊泥潭。
姬宇并不希望尹弘出事,但是他也不清楚尹弘當日到底在幹什麼;而夏無棣和商澤得知此事後,一算時間,這不是他們倆一起在滿堂春吃飯那天嗎!
難怪當日那麼多學子來滿堂春,原來是因為這裡有貴人舉行宴會!
二人一合計,決定給尹弘作僞證。
尹弘再次提審之時,聽到夏無棣和商澤給自己作僞證大為震驚。主審官沈大人問他:“他們說的是否屬實?”
尹弘看着商澤夏無棣久久不能言語,還是商澤又笑着開口,臉上帶着一點壞:“怎麼,這就不記得了?我還記得你抱怨無棣的小鳥胃,多點了些菜。”
夏無棣也馬上接話,對沈大人說:“是啊,大人不信,也可去詢問滿堂春掌櫃,他認得我們。”
尹弘這才緩緩轉頭,對沈大人承認道:“确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