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策為顧思之沏好茶,親自為他奉上。
顧思之喝了一口,看着太史令烏常的書信,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秦漢策問道:“老師,烏大人沒同意咱們去拜訪嗎?”
顧思之搖頭,道:“同意了。隻是,為何是在觀星台......”
秦漢策道:“三月後是祭天大典,烏大人作為太史令應當會忙着觀星象。”
顧思之将書信放在一旁,道:“也好,正好可以了解一些和蔔筮有關的事。”
秦漢策微微笑着,沒有回話。
次日,顧思之和秦漢策抵達觀星台,烏常正在觀星台上記錄星象。
顧思之行禮道:“烏大人。”
烏常回頭,看到二人後神情有些恍惚,随即笑着回禮:“顧大人,秦大人。”
顧思之:“在此忙碌之時打擾,還請烏大人見諒。”
烏常笑道:“哪裡,顧大人來了,正好本官也有人一起讨論一二。”
顧思之毫不見外地站到烏常身邊,擡頭望去,片刻後又轉頭看向烏常,道:“可是老夫并不精通觀星之事,如何能與大人讨論呢?”
烏常哈哈大笑,道:“此事并不打緊。”他親自給顧思之指哪些星星是什麼,指到最後,猛然一驚:“!!那是......”
顧思之不明所以:“烏大人,怎麼了?”
烏常道:“紫微星并不在正宮!難道.....難道皇上此次出行,會遇難?”
顧思之也是一驚,眸色暗了下來。他确實有想過換個更順眼的皇帝,這星象旁人看或許是姬宇這次出行會遇難,他看卻是姬宇會被自己推翻。
烏常非常着急,連忙給顧思之道歉:“顧大人,實在抱歉,茲事體大,本官得先去禀報此事,恕本官難以奉陪了。”
顧思之理解地回禮:“無礙,正事要緊。”
烏常臨走時道:“多謝大人體諒。觀星台上的器具大人盡管用,若是累了直接叫人來便是。”
顧思之點頭感謝。
烏常一溜煙跑了,秦漢策上前幾步與顧思之并肩。
顧思之看了一眼秦漢策,走到渾儀前,仔細看了看。他對觀星并非一竅不通,隻是沒有太史令那麼精通而已。據他所看,紫微星并未移位,烏常應該是看錯了。
但是烏常這種經驗老道的太史令怎麼會看錯呢?
秦漢策适時上前,道:“天象占星也不過虛妄,都是為君者做某些事的借口罷了。”
顧思之斜觑他一眼,輕哼一聲,沒說什麼,走了。
秦漢策笑了笑,幾步跟上。
·
魏征途在洛水北駐紮,一邊與鬼蠻周旋,一邊還惦記着調查軍中何人會是嬴惑。
大周因軍制特殊,軍中派系林立。跟随魏征途魏家的是一派,跟随安如山大将軍的又是一派;跟随霍炳秋的是一派,還有一派曾經跟随嬴家的一派,不過這一派早被清理得差不多了。除此以外,因為大周采取地方駐軍和邊疆守軍相結合的形式,霍炳秋和魏征途這種可能随時調動的軍隊和地方軍其實也有點嫌隙。
不過魏征途背後的魏家可不是好惹的,河東早被他收服,他成了河東的土皇帝,自然不願外出。隻是現下已然外出,那也無可奈何了。
魏征途在調查嬴惑之前就琢磨着如果嬴惑參軍,會去投靠哪一派。
魏家這一派自然是避之不及;安如山常年駐紮京畿,當年雖是虞震将軍部下,可似乎早已離心,當年出事也是頭一個割袍;誓死追随嬴家的那一派已被清理,那就隻剩下霍炳秋。
霍炳秋麼......當年為嬴家和虞震仗義執言,卻也知道分寸,沒被先帝重罰,隻是在姬宇親征之前從未得到重用過,魏家對其也是明裡暗裡的打壓。
如此看來,嬴惑真有可能去霍炳秋那裡。
魏征途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等了一段時間,等到了派出去的親兵的消息。
親兵并不認得嬴惑,隻将霍炳秋軍中各數人等全描述了一遍:“霍将軍還是與從前一樣,現下手下是有三員大将。第一位是原先那位,是封長樂;第二位據說是京城來的貶谪少爺,可馭金鐵;第三位獨來獨往,也不常在帳中議事,似乎軍銜也不高,平日裡沖鋒陷陣倒是積極。”
魏征途有些不滿意:“就這些?”
親兵有些讪讪:“......就這些。”
魏征途思索片刻,覺得第二個京城來的少爺應該是顧矜伐,第三個......
于是他又問:“第三個人能力是什麼?”
親兵道:“不知。軍中似乎有人知道,隻是從不外傳,平日見他,他也是隻用靈力凝成長劍之類。”
魏征途覺得此人疑點最大,修行到現在怎麼可能沒有覺醒能力?最有可能能力特殊,不好示人。傳言嬴惑能力是通天井,确實非常特殊,刻意隐瞞也有可能。
他已有七分覺得此人就是嬴惑,為了确定,便又問:“此人樣貌如何?”
親兵略一思索,道:“平日裝束麼,與尋常軍士并無不同;樣貌麼......”他嘿嘿一笑,說:“雖不瘦弱,卻也白淨俊秀,在人群中一眼就認得出來。”
魏征途高高挑起了眉,覺得既然霍炳秋軍中有可疑之人,給霍炳秋添點麻煩也并無不可。于是他對親兵說:“給哲爾頓傳信,讓他去太原轉悠轉悠。”
親兵俯首應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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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炳秋和嬴惑一行人在太原城内休養生息,可能是因為将近秋收,鬼蠻為了搶糧食物資等等來犯越來越頻繁。幸好大周這邊糧饷供應充足,應對鬼蠻來犯也算遊刃有餘。
霍炳秋将近日戰況寫成折子準備送到京城去,寫完包裝的時候想了想,又加了一封家書。
軍中能寄家書的隻有這幾位将軍,顧矜伐自己還隻是個先鋒軍的小兵,但看着十分眼饞。
霍炳秋笑道:“若真是想念家裡人,你便也寫一封吧,我給你一起帶回去。”
顧矜伐喜出望外,連連感謝霍炳秋。
霍炳秋笑:“小事。哎,别讓别人知道啊,不然都來找我捎家書,我可捎不過來。”
顧矜伐笑着跑出去:“好嘞!”
此時嬴惑做好護城守衛安排,來給霍炳秋報告,迎面撞上欣喜若狂的顧矜伐。他笑着問霍炳秋:“這是怎麼了?這麼高興。”
霍炳秋道:“我答應幫他捎遞家書。”
嬴惑了然。
霍炳秋怕嬴惑有什麼誤會,道:“他是有罪在身,年末回京述職都不能回,畢竟也是頭一次出來......”
嬴惑笑了笑,沒說話。
霍炳秋也知道自己失言,不再多說,拿過嬴惑做的防衛圖來看。
軍中人,誰不是久離故土、常年征戰?誰不是小小年紀就獨自出來?霍炳秋的心軟也隻能針對個人,不可能讓全軍受惠,沒必要解釋。
隻是霍炳秋可能真的帶點不合時宜的長輩慈愛,沉默半天,還是說:“惑兒,你......你想家嗎?”
嬴惑微微抿唇,沉默片刻才說:“......想。”
隻是他其實也是“有罪在身”,不能回京。
霍炳秋:“那年末述職,你同我一起回京吧。”
嬴惑愣住,有些茫然地看着霍炳秋。
霍炳秋道:“我在你父親手下做過事,也見過小時候的你,就不要臉地認個長輩......别的不說,這麼多年了,回家祭個祖吧。”
“我家......”嬴惑愣了半天,有些艱澀地笑道,“我家都沒人了,還是不用了。況且我也算是個逃犯,貿然回京......可能會給将軍添麻煩。”
“不麻煩。”霍炳秋堅定道,“你不是有個面具嗎?回京就帶着吧,而且皇上不是也很關照你嗎?”
嬴惑愣愣的,最後無奈地笑了:“好。”
霍炳秋這才滿意,沉沉地笑了兩聲,道:“你跟我女兒差不多大......上次遞家書回去,那姑娘也沒給我個回信。你或許不知道吧,我女兒叫霍秋然......”
嬴惑靜靜地聽着,思緒卻飄去了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