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門在百官居住這片區域的東邊，有條十分熱鬧寬敞的大街，清晨百官上朝時，馬蹄聲和車轱辘緩緩碾過青石鋪就的大路，從石縫和壓碎的青石中可見這條路的滄桑古老，幾百年來已有四朝在此建都，青石路的石頭中可能還有前人的血迹，如今，道路兩側的各種作坊、商鋪比比皆是，道路車馬如龍，這初冬的豔陽更令熱氣騰騰的蒸籠有煙火氣。

陶修畢竟是“鄉下”來的，初見此熙熙攘攘花天錦地的地方，好一陣子目不暇接。直到公儀林領他來到一座富貴華麗的酒樓前，他才想起囊中羞澀，一看就是他吃不起的地方，想起上次和公儀林分别時的那頓酒，那會他更窮，已經付不起酒錢，現在終于賺點功勳錢，還是付不起公儀林挑的地方，還真是兩個不易融合的世界。

陶修為難地壓低聲音道：“槐序，換個地方，我的錢不夠。”

公儀林從他手裡拿過荷包打開看了眼，若有所思地輕輕颠簸幾下交到他手中：“你拿命換的錢，我怎敢用，收好了。”

三人剛要進門，忽身後有人喊：“景風，巧啊，在此見面。”

公儀林一聽聲音就皺起眉頭，此人正是從他身上揩過幾次油水的李頌李太仆。熟悉此人之後才知李頌的惡名滿城皆知，但凡有幾分姿色的男子幾乎難逃他的魔爪。

李頌借和公儀鸾這層關系常光臨公儀府或邀公儀兄弟二人外出賞景、喝酒，有意無意以身體觸碰或言語挑逗公儀林，公儀林不勝其擾，但其做賊一樣的“小偷小摸”又無法作為毆他幾拳的理由。

公儀林能容忍至今的原因是李頌除了愛揩油和悅盡天下美男的缺點外，其為人倒爽快灑脫，不拘小節，公務上需要他相幫的事從不推卸。

勉強能處。

“李太仆一個人？”

“我與薛際同來。”

又是個令人頭疼的名字。薛際初來建康時在太學做博士手下抄錄一事，後不知什麼緣故又投到豫章王門下，現是一飛沖天做了王府參事，比從前不知得意多少，本生性格就較為暴戾，現在整個人看起來更是神采奕奕器宇軒昂。

薛際善于籠絡人心，投其所好，兩次用身邊漂亮的小仆做美男計将李頌哄的神魂颠倒，二人常約在一處喝花酒，偶爾摟在懷中的人也會換個性别嘗鮮，兩人的關系雖不是推心置腹，但絕對臭味相投。

公儀林作為東宮侍衛頭領，前程不可限量，薛際一直想拉攏和他的關系，常邀他喝酒遊戲，怎奈柳益山被他斬斷的獐給公儀林留下的陰影太大，又兼入了豫章王門下後，兩人選擇不同陣地更讓僅有的一點關系泾渭分明，至今兩人關系依舊泛泛。

薛際善于投其所好的本領在公儀林身上不起作用，猜不透這位公子的喜好，這人一不愛财，二不好色，三不參賭，整日圍着幾個老頭舞劍讀書，還真是公儀家的上進青年。

幾個人見過禮後，公儀林準備撇下他們進去，李頌熱絡地喊住他：“景風，一起啊，怎麼走的這樣急，這頓酒我請，我們一起。”說完把解下的披風塞到立在一旁的陶修手中，吩咐道：“和你家公子的放在一起。”

公儀林見李頌把陶修當成随從，怒瞪着他氣到有些結巴：“你……李頌你……”

正要發作，陶修拍他的肩低聲說：“無妨，不必在意。”很自然地又接過薛際的披風。

公儀林臉色驟然陰沉，司子識趣的從陶修手中接過披風，高喊一聲：“各位公子、大人裡面請。”

此店的掌櫃在清明街上經營近四十年生意，在兩次滅國的戰火中居然還能把這間“要和酒樓”堅持下來，因其不俗的經曆現在成為朝中小官員會友清談的佳處。

掌櫃迎出門外，領着幾位上了二樓雅間，包廂裡清雅格緻、馨香暖和，一扇開在西側的窗戶半開，偏西的日頭恰好被關在窗内，給一盆綠意蔥蔥的水仙灑上一層金光。

屋内有六張案幾，繞着中間的一盆碳火圍成圈，他們依次坐下。待陶修在公儀林右側坐下後，李頌和薛際才反應過來此人不是小仆身份，都愣了一下。

小二給每個案幾上放了一壺滾茶，李頌薛際二人又發現平時散漫傲氣不肯理人的公儀林竟親自為被他們視作小仆的人沏茶，用袖子沾掉茶杯旁的幾滴水迹。

在玉河村，倒茶這等小事公儀林為陶修做過無數回，二人并未覺得有何不妥，此時卻有四五雙眼睛輪流懷疑這件事。

李頌終于忍耐不住，笑問：“這兩位是什麼人，怎麼不介紹一下？”

公儀林走到辛南佐面前向二人道：“這位大師将可能成我師父，暫時還未答應我的請求。”

“貧僧法号有量，在澄陽剃度出家。”澄陽是個小縣，有一年鬧災荒，全村人剃度出家當和尚外出化緣，他的言外之意是不要對他稍後的大口吃肉持驚恐态度。

“公儀左衛率一向愛拜稀奇古怪的人為師。”薛際哈哈打趣一句，好像找到和公儀林拉近關系的突破口。

李頌更感興趣另一個少年，方才在門外就見他長相出衆，故而有意把摘下的披風放到他手中，順道還在他手腕處握了一把，不粗不細的手腕正合他胃口。

李頌有個癖好，與人上床時極愛控制對方的手腕使之不易掙紮，有随意掌控處于下位者身體和欲望的征服感，纖細的手腕讓他亢奮激動，超過手掌掌控的尺寸則會心神不安。方才那少年的手腕溫熱還帶點韌勁，掐在拇指和中指間的尺寸似是為他特有的癖好量身定制，少年驚恐的雙目更讓他渾身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