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館舍一下馬,就跟陶修抱怨:“我忍了蕭蘊很久,一個媽為何能生出如此性格迥異的人?”
“你和你哥像不像?”
“像啊,兄長他多沉穩的一人。”
“變着法自誇。”陶修沒有心情與他貧嘴,兩人快步走進屋裡坐下,把這半日之行講個清清楚楚。
“你見到王妃了?”明知結果,陶修還是忍不住自問自答,“她或許正在園中,你才沒能看見!”
“這事急不得,需靜心等候或是順其自然,我把東西留下了,這兩日他們一定會請人來找我。”
陶修斂眸沉思,片刻後擡頭說:“我想與他們見而不認,見過了,說上幾句話,我們就立刻返程。”
“康樂,你這是焦慮的悲觀做法。你有大陳官員身份加持,即便有人想害你還得顧忌這層關系,何況還有我,我絕不會讓你羊入虎口。”
“要考慮的東西實在太多,嶽陽王兵權被奪,和蕭钰之間維持了表面的平靜,我的出現一定會毀了這難得的安穩。還有,他們殺兩個異國使者又有何難,你見過因為使臣被殺而大肆動兵的先例?我怕連累你。”
公儀林朝門外大喊一聲:“都什麼時辰了,為何還沒人來管飯食,難道要我們自備食物?”他對陶修笑笑:“我們來說點輕松的,說說你們蕭家的人。”
“蕭家的人怎麼了?”
“隻剩下一個你師父念念不忘的蕭瑛我還沒見過,我挺好奇他的。”他感歎不已:“我見過的幾個蕭家人,個個神采斐然,如珍珠美玉,就連你那讨厭的弟弟都一副‘誰還能比我俊’的狂勁。”
“何時成了傅粉何郎,以前不見你在意這些表面東西,都城待上幾年就被公儀鸾帶偏了。”
“純屬欣賞,純屬欣賞。”公儀林忙解釋一遍,“你老爹的模樣仙風道骨,想讓你早點看見他,我比你還急,今日一見,真神仙一樣的人物。”
“這幾日我再耐心的等一等。”
陳使走後,蕭蘊去回禀老父親人已被他送走。蕭宸訝異一下:“你就這樣招待遠方而來的陳使,沒給他們備席?”
“那人居心叵測,多看一眼我都想抽他。”
“你這孩子,基本的禮數還要有啊!”
蕭蘊一樣一樣掀開陳使送來的贽見禮上覆蓋的紅綢,掀一樣就嫌棄的嗤鼻一次,“玉佩?這玩意叮叮當當誰愛戴誰戴?”
蕭宸摸了下墜在腰間的環佩,沒有做聲。
“紫砂茶具?誰渴了用這玩意慢裡斯條的啜茶喝?”
蕭宸端到嘴邊的茶盞又默默放下,還是沒有出聲。
“這是什麼?紅珊瑚手串,還夾一粒金珠,難道是給母後的?”他在掌心颠了兩次又丢下。
“絲綢?真當我們梁國窮鄉僻壤什麼都沒有?還送這麼多,馬販子就是能運貨。”
蕭宸終于忍受不了兒子刻薄的挑剔,把手一指,剛要開口,忽見兒子被一張弓箭吸引。
“這張弓真不錯,”他從紅綢下取出一支箭搭上弦,對準遠處一棵老松,“嗖”一聲射出去,箭镞深深紮進樹身,他反複細看此弓結實緊繃的牛筋弦和漆黑油亮的弓臂,對陳使的嫌惡稍稍改觀。
“父王,你要不要也試一把?”
發誓不再碰兵器的蕭宸冷聲拒絕:“拿回去自己玩。對别人送的禮不管喜不喜歡,把你的嘴給我閉上,懂不懂?”
蕭蘊放下弓坐到父親對面要茶吃,左手撐地調整坐姿時忽被一樣東西硌了一下,他撿起一塊黑玉印章朝竹幾上一丢:“你的東西掉了。”
蕭宸一壁好奇是什麼東西,接過來拿在手中說:“這不是我的東西。”調轉着看過一遍又放下了,“陳使坐過你的位置,可能是他掉的,抽空送還給他。”
蕭蘊把玉章捏在指間把玩一番,因那張弓給他的改觀,突然想看看此枚印章上刻的是什麼字,從茶碗裡沾了一點水塗在章上,猛呵一口氣朝手面一戳,一字一字辨認,“蕭—康—樂—印”,疑惑道:“這不是我們府中的東西嗎?”
隻聽“哐當”一聲茶碗墜地的滾動聲,蕭蘊猛然擡頭,見父親那深藍色的鶴氅上都是茶水潑濕的印迹,“父王你——”
蕭宸雙目死盯着他手中的黑玉,臉色發白,“你再說一遍,上面刻的什麼?”
“蕭康樂。這是王府的東西?”
蕭宸一把奪過玉章,拼命在手面上按下一個又一個方方正正的白印,從殘存的紅色印泥下終于認出多年不敢提起卻又無比熟悉的字。他推開竹幾站起來,踉跄走出這與世隔絕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