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大理石堅硬的觸感變得柔軟,周身溫度驟然下降,一片冰涼落在紀雲橋額頭上,擡頭看,下雪了。
紀雲橋控制不住地恐慌,想跑,想逃。
可腳步卻不受控制般一步步向前走,踩在雪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前方不遠處,穿着定制的西裝外套一件藏藍色長款大衣,林清霄變得成熟了許多。
不要過去!不要過去!紀雲橋拼命地想阻止過去的自己。
可最後還是在離他幾步遠處站定。
“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了?”林清霄皺眉問,敞開大衣說:“過來。”
見他沒動,林清霄走過來,把人抱在懷裡,用溫暖的大衣把他裹起來,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顯得有些委屈:“嗯?哥哥哪裡做的不對又惹安安生氣了?這麼久不理我。”
肌膚相貼處體溫交換,林清霄更用力地把他抱在懷裡,歎了口氣說:“都是哥哥不好,原諒我好不好。”
紀雲橋腦海裡警鈴大作,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後面說了什麼,别說出來!不要說話!
“嗯,都是你不好。”紀雲橋聽到自己冷冰冰的聲音,“我們分……”
不要!!!
可他阻止不了既定事情的發生,在說出那句話後,紀雲橋清晰地感覺到林清霄身體僵硬一瞬。
緊接着,林清霄放開擁抱他的雙臂,看着紀雲橋的眼睛,神情有些嚴肅說:“安安,不要開玩笑說這種話。”
林清霄很少用這麼嚴厲的語氣和紀雲橋說話。
自從兩人在一起之後,他一直是包容且放縱紀雲橋的性子。
但這次不一樣,紀雲橋語氣格外堅決地說:“我認真的,沒開玩笑。”
……
夢裡的情節按照事實一點點發生,最終兩人越走越遠。
那一年,紀雲橋19歲,林清霄24歲。
.
洛杉矶直飛港城的航班,20多個小時,目前航程已接近尾聲。
姜涵半靠在頭等艙的座椅上,拿着平闆電腦刷熱搜,“第40屆金像獎”“金像獎最佳男主角提名”等數個關于金像獎的詞條挂在熱搜榜單上。
點進最佳男主角提名,第一條博文便是影評人對電影《末路之外》的盛贊。
「《末路之外》講述了一位跨性别者的自我覺醒之路,是國内知名導演張知遠沉澱五年創作出來的作品。」
「張知遠導演在電影中的創新與改革彰顯了對電影的野心,影片一改以往20多年固有的張知遠風格——迷幻與陰郁,強烈的色彩和變化的鏡頭充斥影片,加上狂野随心的視角,最終變化成脫離現實的靈魂。」
「毫無疑問要實現這種獨特的風格,男主角紀雲橋的表演是滿足《末路之外》宏大叙事鏡頭最重要的一環。去年歐洲坎城電影節的最佳影片與最佳男主角獎,隻能說是實至名歸。」
《末路之外》走得是先拿獎後上映的路子,去年獲得電影節獎項後,今年上半年在國内上映,票房口碑雙豐收。
熱評第一評論到:「說實話今年的金像獎沒什麼看頭,除了《末路之外》沒一個能打的。」
底下的回複有贊同也有反駁,各抒己見,誰也說服不了誰。
姜涵默默地給熱評第一點了個贊,退出去,繼續往下滑,一張電影海報映入眼簾。
海報被左右一分為二,左邊畫面色調陰沉,隻有黑白灰三種色調,一位清瘦男子在陰郁的氛圍裡垂頭而立,一隻手向前伸,手背無名指根有一顆紅色小痣。
左邊是一名穿着綠色連衣裙的高挑女性,裙擺悠揚出優美的弧度,被玫瑰花團簇其中,她一隻手扶着禮帽,另一隻手同樣向前伸。
兩個主體人物都隻露出側臉,必須要細心觀察,才能發現他們倆是同一個人,都是《末路之外》的主角——紀雲橋。
前面的評論還很正常。
「國内最年輕的坎城電影節影帝,天賦型選手。」
「我覺得他的臉太顯眼了,在看電影的時候總會讓人第一眼就注意他的臉而忽視他的演技。」
有人反駁。
「幸虧你不是電影節評委。」
「張導說過,他的臉是為大熒幕而生的,你去和張導battle。」
可後面的評論……就歪了。
「好帥!好美!」
「該叫老公還是老婆?」
「建議一三五叫老公,二四六叫老婆。」
姜涵搖了搖頭,把亂七八糟的評論甩到腦後,關上平闆,向旁邊看去。
那人平躺在放倒的座椅上正睡着,整個人陷進去,身上蓋着毯子,臉上扣着一頂漁夫帽,帽沿蓋住了他上半張臉。
挺翹的鼻尖,紅而薄的嘴唇,精緻的下颚,略有些蒼白的膚色暴露在空氣中,右手搭在扶手邊沿,紅色的小痣和海報上的一模一樣。
金像獎頒獎典禮于每年的11月末在港城舉辦,她作為名義上的經紀人和紀雲橋提前半個多月回來。
這次回國,表面上是參加頒獎典禮,實際上是為了紀雲橋心中的執念。
“小橋,小橋……”姜涵輕聲呼喚兩聲,有些擔心,他已經睡了六七個小時,快12小時沒吃飯。
本來身體就不好,萬一出點什麼事她又得被遠在洛杉矶的那位祖宗扣工資。
……
紀雲橋的手指動了兩下,下一秒猛地睜開了眼睛,一絲光源從帽沿下露出來,耳邊是乘務人員輕聲的呼喚:“先生打擾了,航班将于一個小時後落地港城國際機場,于15分鐘後開始下降,降落過程中需要您坐好并系好安全帶。”
“知道了。”紀雲橋聲音很啞,像得了重感冒。
乘務人員:“先生,看您好久沒有吃飯,是否需要點餐服務呢?”
“不用。”
“好的先生,不打擾您了。”
一滴淚流入鬓角消失不見。
也不過是以愛人的身份陪伴對方一年而已,可痛苦卻經年累月,變成沉疴宿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