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橋有些荒謬的看着他說:“我怎麼可能現在回去?我、現在、要去醫院。”
謝韶依舊站在他身前擋着,沒讓開。
紀雲橋心裡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顫聲問:“你為什麼攔着我?哥哥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謝韶月光臨下的目光顯得有些憐憫,“别去了。”
仿佛心裡的猜測突然被證實,自從林清霄失蹤後,紀雲橋腦海裡一直緊緊繃着的弦,在這一刻突然斷了。
他紅着眼睛,吼道:“你說!”
謝韶平靜地說:“你去了也見不到他,他被隔離了。”
瞬息之間,紀雲橋的腦海裡閃過種種猜測,哥哥受了重傷昏迷見不了人,或者謝韶沒找到人隻是想出個理由騙他。
但他獨獨沒想到是被隔離了。
紀雲橋問:“為什麼……會被隔離?”
“醫院剛剛發現一例感染馬爾堡出血熱的病曆,林清霄是密切接觸者,目前所有接觸過感染源的人都已經被軍隊接管。”謝韶一字一句地說着。
紀雲橋的耳朵裡仿佛被水灌滿,謝韶的聲音時遠時近,總是聽不清晰。
“你說什麼……馬爾堡……”紀雲橋下意識重複他的話,接近着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
馬爾堡病毒,是安全隔離分級最高的四級病毒,和埃博拉同級。
而令人聞風喪膽的HIV和造成大面積傷亡的新冠病毒,才僅僅隻有三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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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綠色的皮卡,行駛在密林之中,道路兩旁全是十幾米高的大樹。
天色将晚,陽光被樹葉擋的一絲不剩,路的盡頭,仿佛是一隻巨型怪物漆黑的嘴,血盆大口要吞噬一切。
從得到那個消息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紀雲橋苦苦哀求謝韶想想辦法,才得到這一次和林清霄見面的機會。
病人還有密切接觸者都被轉移到軍隊的秘密醫療中心,進行半個月的隔離觀察。
經過一層又一層的門禁,紀雲橋進入到醫療中心内,換上防護服,進入消殺區消毒,才終于進入隔離區内。
走廊上安靜得很,除了他們踏入的腳步聲,簡直仿佛沒有活物一樣。
紀雲橋透過隔離面罩發出的聲音悶悶的,“你沒必要和我一起來。”
謝韶走在他旁邊,說:“我也不想他死。”
他不會死,紀雲橋确信。
每走一步,心都跳得更快。他要冷靜,他不能哭。
隻是密切接觸者,不一定會感染。
即使出現了最壞的情況,不幸被感染了,也可以治療。
紀雲橋安慰自己,别擔心,不會有事的,哥哥不會出事的。
終于,前方帶路的軍人停在一間房門口,回頭示意他們就是這了。
走廊旁邊的牆壁上是一扇一米長的窗戶,方便醫護人員觀察到裡面的狀況。
紀雲橋連忙跑過去,透過窗戶看到熟悉的林清霄的身影,淚水驟然盈了滿眶。
林清霄穿着條紋病号服,臉上有細碎的傷口,應該是滾下山崖時被灌木割的。右手臂被繃帶纏着,左腳腕打着石膏,也受了傷。
他卻完全沒有被病痛折磨的樣子,倚靠在床頭,拿着一本書讀,姿态竟有些閑适。
明明分開沒多長時間,再見面的時候卻變成這種模樣。
這都是他的錯。
是他對不起林清霄,他總在對不起哥哥。
床上人不經意轉頭,看見窗戶外的紀雲橋,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訝,緊接着皺緊了眉頭。
你怎麼來了?
紀雲橋從林清霄的嘴型分辨,他說的是這句話。
可我怎麼能不來呢?
我最愛的最重要的人,在緻命病毒不知何時會割下的鐮刀下,孤身一人承受着痛苦。
我怎麼能不來?
林清霄的表情突然變得無奈,慢慢下了床,拄着拐杖一步步緩慢走到窗前。
紀雲橋就這樣用眼神一寸寸描繪他的眉眼,想吻他,想抱他,想同樣被他抱在懷裡。
如此平常的事情,現在變得遙不可及。
所以明天和意外,你不知道哪個會先來。
謝韶拿起挂在牆壁上的電話,遞給紀雲橋,然後和領路的軍人暫時退到一邊。
林清霄同樣拿起了病房内的電話。
紀雲橋帶着哭腔呼喚道:“哥哥……”
林清霄笑着看他,說:“愛哭鬼,怎麼又哭了?”
“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紀雲橋的眼淚流個不停,甚至模糊了視線。
林清霄輕聲說:“寶貝,怎麼會怪你呢?這是意外,誰也預料不到的。”
“如果不是為了我,你怎麼會來這裡,如果你不來這兒,就不會接觸感染者,也不會變成……”紀雲橋哽咽道說不下去。
“别哭,哭得哥哥都心疼了。”林清霄歎了口氣說:“不怪你,再說了我隻是密切接觸者,不是感染者,醫生說和我接觸過的病例處于感染前期,傳染性很低,我有很大可能不會被感染。”
淚水模糊了眼眶,仿佛整個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層霧,可病床上剛剛被林清霄放下的那本書卻格外顯眼。
顯眼到刺眼。
“那你……為什麼……”紀雲橋哭着問:“為什麼……在看《小王子》呢?”
為什麼偏偏是這本書?
偏偏是這本林清霄為紀雲橋從小講到大的書。
偏偏是這本見證了他們的過去是如何走來的書。
偏偏是……這本……